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媵令敲了很久的门辛筝也不肯开门。“大君也是为了您好,嗣君何必如此置气?便是为了置气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呀。”
辛筝的回应是咚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
“滚,我不要见你们,你们都是坏蛋。”
媵令很想解释是嗣君你自己太不知尊卑没有分寸了,但知道辛筝也听不进去,只能败退,还是等辛筝气消了或饿了再劝说吧,小家伙总不至于为了个贱奴真饿死自己或是置气一辈子吧?
寝宫内许久都没有动静,门也一直不开,直到过了许久,窗户小心翼翼的推开了一条缝,发现这个方向没人后一个稚童身手矫健的自窗户爬了出来。
稚童小心翼翼的自后门溜了出去,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短褐衣服,垂着脑袋弯着腰仿佛宫中服侍的小童般行走在重重宫阙之中。
用媵令的令牌和怕嗣君饿着,媵正想买嗣君喜欢的外头一家食肆的糕饼为由和稚童自马厩取走了一匹青驴,再以同样的理由混出了宫。
出了宫小童加快了驴的速度。
比起宫城,郭的防备便松了很多,一点小钱便打通了出路。
远远的离开了辛国,直到再也看不到郭的影子小童才停了下来。
天苍苍,野茫茫,极目远望除了草还是草。
小童一脸忙着的望着如出一辙的四面八方。
自己要去哪里呢?
或者说,自己还能去哪里呢?
不知道能去哪里,小童犹豫了下,决定往南走,走到哪就是哪,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南方比北方温暖,而气候温暖的地方,人也会更多,遇到城邑聚落的机会也大些。
草原有多大,有多地广人稀,从未离开过辛国的小童很快便有了切身的领会,骑着小驴走了一天都没见到人。
所幸小童出走得并非贸然,准备了足够的食水和金钱,金钱在这种情况下是没用了,但食水还是很有用的,哪怕碰不到城邑聚落,一时半会也不会饿着。
只是,小童看了看自己水囊里剩下的马奶,再找不到聚落她就得考虑嚼草根摄入水分了,但那不是长久之计,且草根上有泥,让她这么乱吃东西她也接受不了。
小童在皮囊里只剩下一口马奶时终于见到了人,见到人和见到人烟是两回事。
这年月,哪怕是诸侯能够控制的地盘也不过是自己的直属封地,甚至于直属封地的控制力含金量都很值得商榷。
诸侯有国,大夫有家,士守土。
分封建制决定了贵族们对封地的控制力,尤其是基层的控制力无限接近零,不是真正接近零还是因为基层村社需要缴纳各种税赋和服各种役,但除此之外的控制力....民风尚武,杀人劫财是家常便饭。
贵族一般也不会管这个,乡野村社之民再野蛮也不敢劫掠自己的领主,劫掠的都是只身或是人少的过路人。
这也使得哪怕是贵族出远门都得带上诸多护卫,饶是如此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路平安。
小童被盯上是很正常的事,尽管她已经小心再小心,身上的衣服都是摞满了补丁的破旧短褐,只差将没钱写在脸上,但很多时候,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一身虽然破旧但完好的短褐也是有价值的,很多氓庶往往一辈子一件衣服穿到死,尤其是小童身上的短褐料子比起氓庶惯穿的料子精细不少。
最后也是最大的破绽便是小童腰间的铜剑,寻常人家可不会佩剑,而氓庶的孩童更是不可能佩剑,能佩剑的不是贵族便是祖上有贵族血统的上层庶人。
小童的警惕性很高,哪怕彼时还靠着小驴在睡觉也瞬间清醒,然而清醒了也没用,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小童握在腰间短剑上的手终是顿住,她不认为自己的身手杀得了五个成年男子,哪怕这五个男子一个比一个皮包骨头。
领头的强人看着小童腰间的剑。“居然真的是剑,果然是富贵人家的稚子。”“
小童笑容软糯的看着拿着木矛的强人,很识趣的将自己身上的布币都取了出来。“诸位阿叔所求不过钱财,我都给你们,让我走可以吗?”
强人指了指小童的剑。“还有剑。”
一口工艺精良的铜剑价值远胜过布币,布币只能买来食物,而铜剑能更好的打劫。
小童很配合的摘下了铜剑递过去。
强人拔出铜剑看了看,哪怕没有足够的见识也能看出这是一柄好剑。
小童问:“我可以走了吗?”
强人摇头。
小童道:“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你们了,总不至于你们连我的干粮也要吧?没有食物我会饿死的。”
强人贪婪的看着小童:“我们哥几个有一段时间没打牙祭了。”
小童露出了茫然之色。“可我没有肉脯。”
铜剑倒也罢了,士人哪怕穷困潦倒得要饿死了都不愿舍弃佩剑,佩剑是身份的象征,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人族的通病。
肉脯比起铜剑更加招摇,寻常氓庶吃不起肉的,若带着肉脯,还不如不乔装。
强人说:“不,你有很多肉,新鲜的肉。”
小童瞅了瞅自己,虽然因为太过活泼好动而锻炼得不错,皮肤也是蜜色的,但打出生起便养尊处优,总体而言,还是挺细皮嫩肉的。
小童懂了强人的意思,用一种颇为绝望的表情看着强人伸手来抓自己。
见了小童绝望的神情,强人露出了笑容,他喜欢猎物的这种表情。
没抓到。
一柄短匕扎入了强人的心口。
小童趁着强人错愕的时机抓过短剑跳上了驴背,见一名强人反应快的伸手抓自己,小童抓着短剑用力刺入了强人的腹部用力一绞想迫使强人松手,然而强人很执着的没撒手。
青驴撒开蹄子加快了速度拖着强人一起跑,肠子和鲜血流了一地。
小童拔出了短剑,用力一斩,将强人的手臂斩断,带着还抓着自己的手掌绝尘而去。
跑出去很远,确定强人追不来时小童才停了下来,将还抓着自执着己的手掌给取了下来,有些诧异,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对一口肉真不是一般的执着。
小童随手将手掌丢掉继续赶路。
为了逃命,她并未去捡钱囊,接下来必须尽快找到城邑,否则食物吃完了,或是快吃完时才找到城邑,留给她用于谋生的时间可不多。
在外面生存会很艰难,不会有人为她准备食物,也不会有人遮风挡雨,但她还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努力尝试一次。
她,真的不想回去,不想被活活逼疯。
也许,她真的能在外面活下去。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小邑,人口有十乘。
一甸出一乘人马(当然,封地的主人遵守传统的肯定没几个,征收劳役税赋的底线从来都不是传统而是让民众只剩下半口气,多一丝都不行),而九家为井,四井为丘,四丘为甸,一甸便是一百四十四家,五乘便意味着这座名叫鼍的城邑及其下辖的丘甸加起来只有千余家百姓。
纵然辛原不比帝国繁华富庶的膏腴之地,但十乘也是小地方,因为小,小童便不曾听闻过。
小童是被牧羊的稚童发现的,见她年幼,又骑着驴,不似被遗弃荒野自生自灭的孩子,便以为她是迷路了,便给她指了路。
鼍邑很小,纵横两条大街穿过,在街头能看到街尾,也因此小童诧异的发现这座邑有郭而无城,城应该在的地方只有一座神庙。
人族的传统,哪怕主人不常住,封地每一座邑都会有一座做为别宫的宅邸,城墙环绕,而神庙一般与城比邻。
小童颇为疑惑的向神庙走去。
与国都中的神庙不同,这是一座非常简陋的神庙,只有一座勉勉强强像点样的主殿,别的都是茅草屋,院中植满了凤凰花树。
小童远远的听到了朗朗的读书时,有些诧异,又有些好奇。
虽是公族,但因为年幼的缘故,她尚未开始读书,而神庙里先生的声音又实在好听,让她忍不住翻墙。
如火如荼的凤凰花树下坐着一群和三四五岁年纪的萝卜头,衣衫破旧,缀满补丁,面黄肌瘦,但精气神很好。
给萝卜头们讲课的是一个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小童从未见过如此精神的老头,看着至少也得古稀之年了,但感觉比弱冠之人还要有精神。
老者的课讲得非常深入浅出,毕竟面对的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甚至一部分连话都说不利索的萝卜头,讲得太深奥对彼此都是折磨,也因为讲得很浅显,哪怕是没读过书的小童也听得津津有味,趴在墙上舍不得走。
在小童听得入神时忽然听到了老者的声音。“小童,趴在墙上可累?”
小童下意识回道:“有点。”
老者道:“那便下来吧,这里有坐的地方。”
回过神来的小童有些诧异的看着老者。
知识不是很珍贵的东西吗?教学时被外人偷听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老者清澈的眸子望着小童,招了招手。
小童带着疑惑从墙上跳进了院子里,萝卜头们坐的地方铺着陈旧的茵席,小童随意寻了片还空着的茵席坐了下来。
老者教导稚童是整理了教材的,最开始用于启蒙的急救章,之后的千字文,直到最复杂难懂的,由简入难。当然,比较复杂难懂的后半段书目很少用得上,因而学到那个时候时稚童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学了,怕饿死。
考虑到读书识字是一件相当枯燥的事,因而老者每回教了字,稚童们也都认识后便会讲《纪年》,不是照书读,而是用非常粗浅的语言像说床头故事般说。
小童听得更有意思了。
白帝虽然盖棺定论是帝,但那是因为功绩,不谈功绩的话....毁誉参半。
小童还没开始读书,不太清楚,但有个事她是知道的,辛氏分封立国后有三任辛子被白帝给砍了脑袋。
然而,就算如此,继任者也没因此对白帝做点什么。
老者没去讲白帝在位后的事迹,前期太血腥,九州诸国至少一半方国的国主被白帝砍过脑袋,有的甚至不是一颗,而是父子孙曾孙玄孙好几代国主都让砍了,后期的话,一来枯燥二来容易招来麻烦,白帝后期的很多政策都是人死政息。
老者讲的白帝继位前戎马征战的故事。
小童听得更入神了,只是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发表了一个问题。“白帝怎么对几时下雨几时雨停这般清楚?”
老者故事里的白帝堪称神机妙算了,抬头看一眼天便可知天气如何,这还是人吗?妖孽呀?
老者表示,白帝虽然并非纯粹的人族,纯粹的人族也不可能达成在位四百年的成就,不过也并非妖孽。
“白帝是星相师,而星相师源自于巫咸殿,巫咸源自连山,而连山曾是为炎帝司掌农耕的臣子,知农事便不可不知天气,否则一场雨便可令一年的收成化为乌有。星相师更是专攻天文,因而观测天气如何是星相师的最基本的素养,星相师中最拔尖的那一茬更是于此登峰造极,几时下雨几时雨停皆了如指掌。”
小童好奇的问:“那这种知几时下雨几时雨停的星相师多吗?”
老者笑道:“都说了是最拔尖的,自然不多,整个人族只有十一位。”
小童哦了声,更加好奇。“如此拔尖的星相师,为何会成为王?”
星相师和王这两个职业有共同处吗?
哪怕是年幼如小童也知道,这俩职业完全没有沾边的地方。
老者很坦诚:“此事乃是帝国的九大千古谜题之一,答案,或许只有白帝自己知道。”
为何九州最拔尖的星相师好端端的会放弃似锦前程而跑去角逐江山,更绝的跨职业如此之大居然还赢了。
日昳结束的时候稚童们纷纷收拾东西向老巫告辞,小童有些诧异,这还没吃饭时间呢。
见小童一脸迷惑,老巫道:“他们不是回家吃饭,而是回家做饭。”
小童瞅了瞅稚童们,除了个别几个,最小两三岁,最大四五岁,会做饭吗?
老巫道:“生存而已,氓庶之家,孩童都是下地走路时便开始帮家里做家务。”
只是三四五岁的孩童,能帮着做的事情实在不多,因而才能够腾出时间来听他讲课,年纪更大一些的,每日沉重的劳作让他们根本没有时间和经历来听课。
小童怔了下,虽然知道氓庶的生活和贵族生活有差异,但这差异似乎超过了自己的预估。
见小童不走,老巫问:“小童怎还不回家?”
小童问:“您能否收留我一段时间?我身上的财帛都被强人所劫....”
一个能够无偿为孩童讲课的老者,心肠必定是极软的。
老巫颇为怜悯的拒绝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