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人是真正的傻子。
粮食从哪来?
从民间征的。
征一次不够就征两次、三次,总有征够的时候。
本身对氓庶就已经很苛刻了,这会儿更苛刻了,更火烧浇油的是吏治问题。
上面说要征一万石粮食,但每往下传递一层,数量都会翻一番,真正落到氓庶头上时,征的粮食大概率超过十万石。
民怨沸腾,恨不能将辛筝啖肉食骨。
关辛筝什么事?
氓庶怎么会知道她是谁?
自然是诸侯公卿们征粮时打的都是辛筝的名义。
望舒哪怕没有耳目也可以确定,辛筝如今的日子绝对过得很精彩,无数为博名的游侠对她的头颅青睐有加。
望舒在辛筝的眼睛里看不到对帝国的忠诚,很难理解辛筝为何将自己为了王师的军粮将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不过,不管辛筝是为了什么,都不会是因为忠诚,而非是忠诚,那么该跑时肯定会跑。
“冀州民怨沸腾,日后若是让王给一个交代以平民愤,你说谁的头颅最适合做那平息民愤的祭品?”
“辛筝只是一个小小的诸侯,何至于被人如此算计?”
“正因为她是诸侯,她才更该死。”
“怎么说?”
“诸侯与王权天然对立。”
望舒有点反应过来。“辛筝背叛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天然阵营,但支持王的诸侯并不少。”
“但没有人比辛筝更尽心,哪怕是为了方雷国的方雷侯都没辛筝对王的支持尽心用心,不遗余力的挖诸侯的墙角以补王权。”
望舒想了想,道:“通过漓水运来的粮食太多也太干脆,据我所见,冀州入夏后可是两个月无雨,哪怕愿意给粮,也不应该如此痛快。且没有一个人在上位后翻脸,完全不符合权贵的节操。”
“是不太符合节操,节操高得跟鬼上身了似的。”
“你能猜到辛筝做了什么吗?”
“猜不到。”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做什么?”
“我的话,为了省时间也省事,应该会寻些奴隶将那些国君贵族操一操,再让画师画下来。”
望舒:“....我记得冀州的诸侯贵族普遍为男性。”
“所以才能成为把柄啊,男女的话,那叫香艳逸事,无伤大雅。”
“我记得冀州养娈童的风气....”挺浓的,男男好像,也不稀奇。
“但正常情况下都是诸侯公卿们上别人。”
望舒发自肺腑的道:“太没节操了。”
“很没节操吗?可帝国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望舒诧异。“很常见?”
“在国君的继承人年幼时性/侵,在继承人内心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控制手法。失去庇护者,或是因为变故而不得不在别人势力下成长的继承人,大多会有这种经历。”
“我怎么没听说过?”
“从你成为巫子那一日起,想将你勾引上床的男男女女可曾少过?话说你第一次被男人勾搭是几岁来着?”
十岁。
望舒道:“但我表达了拒绝,他们最多赖在我床上不肯走以至于我不得不找人将人扔出去,没人强迫我。”
“那是因为你有无光庇护,而你前面那位喜怒无常,杀人杀得玉宫一度人人自危,他们怕你学她。当然,最重要的是,巫女是无法被人控制的。”
望舒蹙眉。“巫女被人控制,你说得如此肯定,曾经有人将那些龌龊的手段用在了年幼的巫女身上?”
“性/侵、养成依赖、药物....都有也都失败了,说起来你的师尊便是药物控制失败的案例。”
望舒身上爆发出了滔天的怒气。“谁干的?”
“别气,你师尊自己报仇了,那个国族上到国君下到庶人全都被打为末奴,子子孙孙永世不得赦。”
望舒愣住。“师尊下的命令?”
“对啊。”
“可师尊....”
一人之罪,株连了一整个国族,子子孙孙,永生永世,未免太严重了。
“你师尊她不是一开始就修身养性温情脉脉的,而且,即便是温情脉脉,也只是对你、婧与昭明,最多就是再加上她的情人。”而且,元觉得无光不算最狠的,最狠的当属那个故意被人养成依赖,诱导她依赖离不开,满心满眼只有另一个人的巫女,这位巫女得到权力后慢慢的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发生的是什么。
没有任何帝王能够容忍那样的羞辱,尤其是这位帝王还是神权世界的王。
那位巫女将自己曾经最依赖视为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那个人及其全族几千口人一起用于祭祀了,担当角色――人牲。
为了取悦鬼神,祭祀时用的人牲很少有死的痛快的,人族在这方面非常有想象力的发明的各种死法,有一些比做山珍海味还麻烦。
虽然人牲的确算得上山珍海味,献给鬼神享用的祭品,怎能不细细料理?
高风险高回报。
控制巫女的回报的确很丰厚,但风险同样惊人啊,元觉得,不论下场如何都怨不得人。
既然输了,全族倒霉也好,还是全国倒霉,都该认。
愿赌服输,既然输了,就应该认,这是最基本的素质。
望舒想了想无光的事迹,一时无言。
不想对师尊的事迹置评什么,望舒生硬的将话题拉了回来:“我觉得辛筝的节操比你高。”
辛筝的残忍暴虐都是表现在杀人上,节操上还是在及格线的。
我也没那么没节操,随口说说话而已,元心说。“那也可能是喂了点什么,她认识婧,婧的毒术造诣挺高的。还有可能是查出了什么把柄,掌控权力的统治者,基本没几个干净的,哪怕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你应该猜得到。”
“辛筝会设局弄把柄,弄不到的话,大概会上刺客。”望舒叹道。
辛筝或许会欣赏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但一旦妨碍到了她,弄死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虽不知道她是哪一种,但,能理解冀州的情况了。”望舒按了按眉心。“这种情况,可有法脱身?”
“要么战争一结束就跑路,永远都不再踏上冀州,要么,弄死所有结了仇的人。冤冤相报没完没了,但其中一方死透了的话,所有恩怨自然而然了结。”
望舒直觉,辛筝可能,两种都选。
可惜,她不能问辛筝干了什么,打算怎么善后,因为辛筝不会说,也没机会问,因为辛筝离开以后,虽然源源不断的有粮食运来,但辛筝本人却是一直都没回来,马不停蹄的拜访着一个又一个的国族。
辛筝再回来时都已是第二年的开春,望舒不仅将水力磨坊给踅摸得没有问题了,还在工地上修建了三座水力磨坊,让大部分民夫都吃上了松软的面食。
辛筝一回来便尝到了松软可口的面食,本来就因为天天被人刺杀而阴郁的心情顿时就更不好了,直到得知这不是用人力畜力磨的麦子,是用工具借助水力拉磨磨碎麦子脸色才恢复正常。
一边吃一边跑去瞅了瞅巨大的水车,眼睛不由一亮,认识。
原来还能这么用。
望舒乘着鲲鹏带着大量的奶皮子肉食飞回,还没落地便看到了地面上等自己的辛筝,也闻到了辛筝身上的血腥味,有点杂,应该是有别人的也有她自己的。
没法想象辛筝这是杀了多少人,血腥味洗都洗不掉。
但也知道,辛筝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雪灾旱灾蝗灾轮着来,税赋只增不减,民不聊生,所有罪都甩给了辛筝,冀州大部分人族对辛筝的感觉大抵就八个字: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若有人能取了辛筝的首级,必定名留青史,万世流芳。
游侠士人活着,图什么?
不就是图一个名留青史吗?
身上血腥味重得洗都不洗掉的辛筝对望舒露出了格外明亮柔和的笑容,发出了邀请。“我们谈谈人生吧。”(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