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旬将鱼崽的爪子拿掉。“我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你大母,你怎么了?”
鱼崽虽然很皮,经常抓他头发,但出门的时候因为一门心思都是玩,倒不怎么会祸害他头发,每回扯他头发多是有什么事。
鱼崽指了指大街。“认烧勒。”
大街上林立的店铺仍旧开着,在街上摆摊的小贩也仍旧很多,但行人明显少了很多,以前可是人挤人的。
“你是说人少了?”君离问。
鱼崽又指了指街道两边供鲛人往来的渠道。“噎烧勒。”
渠道里仍旧有鱼在游来游去,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多。
陆地猴子好奇深海,创造了许多关于深海的瑰丽传说,但深海里的鱼也同样好奇陆地上的无毛猴子,每回集市都会有来自元洲九海甚至更遥远海域的鱼来凑热闹,渠道里挤满了鱼。
画旬道。“是少了很多人。”
“纳渠勒?”鱼崽好奇的问。
这个问题问得....画旬露出了复杂无比的表情。
这让他要如何回答?
鱼少了是因为你老子带着军队在完全打下朱雀海的鲛人后又去找赤海的鲛人部落们麻烦了。
也就鱼游得快,往来不同海域需要的时间并不长,不然海若这种扩张速度只会有一个结果:吃撑后活活撑死,然后国家分裂。
说起来,根据羽族的历史记载,元洲第二王朝似乎就是这么亡的,地盘太大,政令传达到全境需要的时间长得黄花菜都凉了,平时的时候还好。虽然政令传达需要的时间长,但龙伯的寿命也长,因而隐患没有马上爆发出来的,而爆发出来的时候正是有事的时候....王朝直接崩溃了。
之后的第三王朝汲取了第二王朝的教训,名义上统治整个元洲,但实际上羽族并没有一口气吃成胖子,一直都是稳健开发扩张实际控制区域的做法。
这回倒是没遇上事就崩溃,扛过了不少事,甚至连蹂/躏了前任的小冰期都给解决了。但因为边缘地域控制力太弱,导致了别的族群发展起来,最终诞生了人族。第三王朝一直都饱受边境烽火的困扰,某种意义上,第三王朝的覆灭有内部原因,但边境烽烟居首功,战争活生生拖垮了第三王朝的财政。
人族吸取了前两任的教训,采取分封制。
王无法直接管理整个元洲,龙伯王朝是个活生生的教训;但也不能对边缘之地放任不管,羽族王朝是活生生的教训。
不能说分封制不好,它让人族在最短时间里做到了实际控制土地最多的壮举,却也埋下了人族自相残杀的种子。
海里的鱼在发展文明上比陆地更难,但也不全是短板。
在海里,鲛人一个时辰能游出去至少一百里,若吃饱了放开了手脚拼尽全力的游,目前为之最高记录是一个时辰两百里。若是顺流或是搭载洋流,那就更惊人了。
鲛人的这种速度加上海里不需要翻山越岭,完全可以跑直线,使得王令能够传达四方,海若才能如此迅速的扩张。
但画旬隐约有些不安,疆域的确不影响海若的王令传达四方,但那些被打下来的部落是需要时间来消化的,吃太快容易噎着。
想了想,画旬道:“鱼少了是因为你阿父带着很多的鱼去别的海域找那里的鱼切磋了。”
“切错?”鱼崽茫然,什么意思。
“是切磋,切磋的意思就是打架,谁赢了就听谁的。”画旬回答。“就跟你打不过我就只能听我的一样。”
鱼崽问:“认呢?也渠切磋勒?”
“嗯,跟你母亲出门去找人切磋了。”为你的大母报仇去了,画旬表情愈发的复杂。
太昊琰死了,他很难过,说对帝国没有半点怨怼那是假的,但要说报复帝国也是假的。
他很清楚太昊琰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复仇,一来是因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二来,帝国再有不是,那也是人族的帝国,而她是人族。
帝国有什么不是,可以让它改,但想办法灭了它那就没必要了。
太昊琰是不会接受帝国灭亡的结局的。
虽然一个王朝灭亡绝对不会是一个原因,但纵只是万千因素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太昊琰九泉之下也必定死不瞑目。
我救不了你,你也令我死去,我仍旧爱你。
奈何自家小鱼恨火焚心,拦都拦不住。
***
亘白1121年孟秋。
巽海的某一片海域,海水的蓝色中夹杂着大片赤色,尸体与船只的碎片凄凉的漂在海面上无声的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浩劫。
准备了两年的王师终于再次远征,这一次的目标是扬州下淮国,需要渡过赤海、巽海至青海。
因着赤海是画棠的势力一度扩张到过的地方,因而王师一路都很小心,一路平安都以为画棠挺识时务的,结果在整个航程最危险的巽海遭遇了伏击。
论对天气的了解,猴子能和鱼比吗?
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得而知,但画棠给出了答案:不能。
王师虽非专门的水师,却也有十万精锐,而画棠只有两万,哪怕前者不是专业的,数量也足够弥补很多劣势。
再没有比打到一半天降飓风更悲剧了。
画棠的人手不够,天气来凑,带着部分船只人马一路将王师给引得远了,再拖延时间,然后....飓风来了。
再没有比鱼更熟悉海洋气候的种族了,画棠带着自己的船只人马左转右转躲避飓风,实在躲不过去的弃船跳海,海里有鲛人接应,死不了。
这些,王师全都没有。
飓风带走了半数王师,剩下被飓风折腾得够呛没有足够的时间缓不过来的王师迎来了画棠准备了多年的鲛人人族共同组成的军队。
纵然以寡敌众,这亦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海若不放心的来瞧时战争已经结束了,海贼与鲛人正在打捞落海的王师军卒。
一条胳膊上绑着纱布的画棠安静的坐在一条船的甲板上翻阅着一卷简牍,忽略周遭背景的话,倒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海若爬上船问:“胳膊怎么了?”
“不小心被流矢伤了,无碍。”画棠回答。
海若不喜欢画棠这种不将伤当回事的态度,却又说服不了画棠,只能希望大仇得报,画棠能正常点。
瞅了瞅被打捞上来的王师军卒,海若问:“我以为你会将他们都杀了。”
画棠道:“没必要,害死我母亲的是帝国,不是某一个人。而且你不是说想在南海的岛屿上修建城邑吗?这些都是不错的青壮劳力。”
海若闻言开心的笑了,会想到他的需求,看来他这些年也没白捂那颗心。
“那太谢谢了。”海若说着亲了画棠一口,画棠瞪了他一眼,合上了书。
海若好奇的问:“你方才瞧什么书这么入神?”
画棠回道:“是《大荒纪年》的一篇列传,连山姝的列传之一。”
“连山姝,我知道她,人族神话传说中的雨师,她怎么了?”
画棠闻言想了想,道:“连山姝某天邀请炎帝去逛林苑,遇到一株生病的树,心血来潮问炎帝病树该怎么救。
帝答:病在枝叶,剪去病枝。
姝又问:病在干呢?
帝又答:找啄木鸟来吃虫子。
姝再问:病在根呢?
帝再答:伐旧植新。我觉得这一段挺有意思的。”
伐旧植新,通俗点的意思就是:没救了,别浪费时间了,砍了种棵新树,让旧的早死早超生。
海若闻言道:“很有哲理,既已腐朽,便伐之。但欲生需先死,并非所有的鸟都能如凤凰一般涅槃。”
画棠沉默的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北方。(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