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金安(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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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将青石板之间的缝隙浇灌出了毛绒绒的嫩绿草芽,柳树抽了条,每下一场雨便绿上一层,姑娘们打着油纸伞走过,身上穿着的裙装佩饰都越发明艳起来。

宸王府的寿宴帖子在这天早上的蒙蒙细雨中送到了各家府邸。东华道南侧的杨尚书府上,老太君正在端详着那份请帖,几个夫人在底下坐着,都没敢出声。

老太君看罢请帖,才缓缓道,“今年年节的时候,就有消息,说几位还没有正妃的皇子,今年很可能都会定下来。明年是无春年,宫里忌讳这个,不然就又得拖上一年。”她看了大夫人一眼,又看了其他几个妾室,“这是开春后的第一场正式宴席,可能也是接下来几个月里规格最高的一场宴。衣服裁起来了没有,该打点的打点起来,该教的教起来,宸王府寿宴这样的场合,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意味着什么。”

其实不消老太君提醒,包括大夫人在内的几位夫人内心都清楚得很,也早就做起了打算。这天晚些时候,大夫人就让人把几个小姐全都喊到偏厅,请来了绣坊的裁缝给她们量体裁衣。

人都到了一看,少了一个,“七小姐呢?你们谁去喊她了?”大夫人问几个丫头,结果几人左看看右看看,都没应声,大夫人有些不悦,指了其中一个丫头,“月香,你去喊七小姐。”

那叫月香的丫头苦着脸,又不敢不去,在旁边几个丫头同情的目光下,迈出了步子。

大夫人心里有点数,府里这些丫头私底下都有些怕七小姐,其实不光这些丫头现在见着老七犯怵,就算是大夫人自己,每次不得已和她打交道的时候,都无端端觉得被她压了一头。

大夫人想着,这种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去年冬天,对了,从去年冬天她们这位七小姐杨夕照住进暖阁开始。

杨府有一处暖阁,三九寒冬的时候里头都温暖如春。这暖阁没有固定的主人,按往年来说,大冬天暖阁里住的人是谁,就能看得出来杨尚书这一年的宠妾是哪个。

但是去年冬天,杨尚书吩咐收拾干净暖阁让杨夕照住进去的时候,惊了全府人。

七小姐杨夕照,生母早亡,性格怯懦,完全就是个不受宠又没存在感的小庶女,但不知怎的,这年秋天大病一场过后,就像是转了性子一样。

有一日进了杨尚书的书房,在他还未上报的奏折上涂了几次笔。杨尚书回来一眼看见,要不是笔迹不对,差点以为看见了圣上的御笔亲题。再一细看,他就捧着奏折放不下来了。

圣上有意革新,整顿赋役制度,杨尚书作为户部尚书,这奏折是根据圣上要求草拟的土改方案,杨夕照寥寥几笔,就一针见血,指出了方案最大的问题所在。

杨尚书查了一圈,找到了在他奏折上“乱画”的人,府中人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当杨夕照擅入书房还在杨尚书的重要文书上胡乱涂抹,免不得一顿家法伺候。谁料杨尚书喊她过去谈了几个时辰,转头就让把暖阁收拾了出来给人住进去。

杨尚书找杨夕照问她在奏折上留下的内容,他简直无法相信此刻和他对话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是他平时不曾关注过的亲生女儿,她说话的时候目中无人,但杨尚书却是听得茅塞顿开。

杨尚书问她如何能懂,是否背后有人指点,她也不解释,呵了一声,“是你太蠢。”

没大没小地杨尚书差点想家法伺候她,可惜看着手里改好的新奏折,不仅没上家法,还让人收拾干净了暖阁供她住。

转眼冬去春来,此刻月香来到了暖阁前,正好遇到两个在暖阁伺候七小姐的丫头,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两人,“芳菲,芳芹,大夫人喊七小姐去偏厅。”

那叫芳菲的小丫头连连摇头,压低了声音道,“七小姐这两天心情很不好,她月事来了,很暴躁。”

旁边的芳芹也道,“七小姐昨晚因为月事疼很晚都没睡下,这会还在睡,我劝你千万别在这时候去吵醒她,真的。”

但是月香没办法,大夫人的命令,她也非听不可,她只能自己硬着头皮踏进了暖阁。芳菲把她带到房门前,还替她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别敲门,敲门更完蛋,你跪床前去说好话,也许还有条活路。”说完就脚底抹油逃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拉开的窗帘挡住了屋外的日光,让房间里有些昏暗,月香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床上的人果然还在睡,月香靠近床边,“七小姐,大夫人喊您…”她没能把话说完,因为她没法再开口,窒息感迎面而来,那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太令人恐惧,无名的压迫让她屈膝跪在了地上,她下意识抬头,听见七小姐翻了个身,含糊不清道,“推下去砍了。”

月香只觉得一阵寒意蹿上了脊梁骨,她跪在地上没敢起来,她想起了芳菲的话,突然福至心灵,“七小姐,奴婢打从记事起,就从未见过如七小姐这般的人物,真的是龙章凤姿,前所未见。”

月香没怎么读过书,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个夸人的文化词来,说出龙章凤姿几个字,也是因为前几日曾无意听见五小姐和她闺中好友在谈论九皇子,说他龙章凤姿,令人心折,可惜为人过于清冷,实在难以接近。

月香其实也没明白什么意思,她只知道这肯定是天大的好话,情急之下便直接给照搬了。

月香发现她说完话,七小姐慢悠悠从床上坐了起来,还瞟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奴婢月香。”

“倒是个有眼光的丫头。”

月香如逢大赦,她都没敢再提大夫人来喊人的事,战战兢兢地伺候七小姐起身穿衣。

暖阁有自己的小厨房,芳菲芳芹听见动静,连忙安排送早膳进来,月香在旁边看着,发现七小姐还没动筷,芳菲倒是先动筷,伸向了其中一道餐点,她心内想着,刚才还说我,现在你这怕不是在寻死?

但是月香很快发现她想错了,芳菲不是在寻死,她是在试菜,而且这显示是出于七小姐的意思,月香低着头,心里不住咋舌,她只听说皇室规矩用餐前有这讲究,这七小姐的排场,也未免太大了。

一直等杨夕照慢条斯理用完早膳,月香才趁机道,“七小姐,大夫人请了霓云绣坊的大师傅来给几位小姐量尺寸,好裁作新衣。”

杨夕照凑在芳菲手边喝了最后一口漱口水,“量尺寸?我也要?”

月香连连点头,“是的,大夫人特地交代了。”

“行吧。”杨夕照觉得自己特别善解人意,“那就让人过来吧。”

杨夕照站起身来,芳菲芳芹忙着把剩下的早膳撤走,月香还傻愣愣站在旁边,杨夕照问她,“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月香动了动嘴,想说不是裁缝过来,是喊您去偏厅量,但犹豫半天,愣是没敢开口。

月香还是去禀告了大夫人,大夫人气得差点砸了手里的茶杯,但最终等其他几个小姐量完,还是让裁缝走了趟暖阁。杨尚书隔三差五就要上暖阁找杨夕照讨论赋役改革的事,一谈就是大半天,大夫人正是因为清楚如今这位七小姐在府上的真正地位,内心再不情愿也只能认清事实。

杨夕照压根不知道里面这些弯弯绕绕,这天杨尚书前脚刚被她气走,她骂起人来从来不留情面,她嫌杨尚书做事不动脑子,“你要是我的臣子,早给你发派边疆了。”

杨尚书气得差点一巴掌呼上去,最后还是自己气鼓鼓地走了,但过不了几天,他还得回来。

杨尚书走了没多久,月香过来暖阁送新衣,正是那天霓云绣坊量尺寸后做的新衣裙。杨夕照兴致缺缺,摆了摆手示意她放下,也没去看。

几天后就是宸王府的寿宴,早上伺候杨夕照穿衣的时候,芳菲拿出了那件新裙,杨夕照嫌弃极了,“这都什么鬼颜色,青不青,白不白的。”

伺候时间长了,芳菲现在大概知道该怎么顺毛摸七小姐时不时发作的暴脾气了,“这颜色也就七小姐穿着才能衬得出这般气势,简直天人之姿。”

杨夕照用鼻子冷笑了一声,芳菲小意问道,“七小姐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裙?”

杨夕照想也不想便道,“明黄色。”

芳菲吓得差点又跪下去。

就如老太君那日说的那样,宸王府的寿宴可能是开春来几个月里规格最高的一场宴席,宸王是当今圣上的同母兄弟,他的寿宴,各位皇子必然都会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