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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仪阁重修完工,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大开阁门,这天清晨,秦九照问西门韶,“想去看看吗?”
西门韶目光游移,最后落在她脸上,“你陪我去?”
秦九照在他的轮椅前缓缓蹲下,“当然。”她伸手覆上他落在膝头的手背,轻声道,“别怕,我一直都在。”
来仪阁二楼的琴房是西门韶以前最常待的地方,但自从那场大火过后,那里变成了他的噩梦。
每次摸到琴弦,他的脑海中就会出现当日被压在房梁下眼睁睁看着火舌席卷而来时的无助和绝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痉挛,根本无法弹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太医说他这种情况,指望他自己慢慢放下不太可能,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重新直面创伤的过程,改变他对这段记忆的情绪,而在这种面对曾经创伤的时候,一定要有一个让他极度有安全感的人在身边。
修整后的琴房和曾经一般无二,香炉中点燃的沉香往外飘散着香气,琴架上一把把琴安静地在等待人拨响琴弦。
但西门韶坐在轮椅上,在看向那曾经砸在他双腿上砸碎了他两条腿骨的房梁位置时,眼中露出了失神的惊惧。
他浑身颤抖着伏下了腰,漫天蔽日的火光,攫走呼吸的浓烟,火舌燎上身时刺骨钻心的疼痛,窒息前最后的那一刻无法承受的恐惧全都在一个瞬间回来了。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熟悉的清冽气息包裹住了他,将他揽入了一个温暖无比的怀抱,熟悉的抚摸在他后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从后颈顺过脊骨,令人心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别怕,我一直都在。”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
这股气息仿佛能将所有痛苦都隔绝在外,他想起了西门歆的话,那晚是她冲进火场把你救了出来,铁卫都说,当时那火势,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西门韶颤抖的身体渐渐平缓下来,他直起腰,抬起了被她按在怀中的脑袋,沁红的双眼凝神看着她,她那看似淡漠的脸上此刻全都是藏不住的情绪,眼中的紧张和心疼一览无余。
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冲进了那样令人恐惧胆寒的大火?
西门韶缓缓合上了眼,秦九照,我怎么才能对得起、还得清你的情深似海。
那天来仪阁回来后,秦九照没敢让西门韶马上去试着摸琴,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用,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来度过那段让他不愿回想的记忆。
在西门韶的主动要求下,她又抽空陪着他去过来仪阁几回,他进入琴房时的反应正在慢慢平复,终于,这天,他在来仪阁的琴房内拨了一下琴弦。
秦九照听着他手下的琴音从几个不连贯的音节变成完整的曲调,琴声吸引了意想不到的人,他一曲弹完,一个身穿浅色罗裙的小姐带着两个丫鬟出现在了琴房门口。
那小姐的视线落在琴架后面的人身上,眼神复杂,好半晌,温软的嗓音缓声道, “三公子。”
西门韶不愿被人看见他受伤的脸,出门时都带着幂篱,纱罗遮挡在他面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秦九照却认得这个姿容昳丽秀美的小姐,刑部尚书府上的小姐,一手琴技据说超凡脱俗,从前西门韶说非是容貌琴技与他相当的女子不娶,虽然他那张脸实在过于祸水独绝,难以找出一个真能相当的女子出来,但这位小姐是许多人觉得最能接近他那一声与他相当的人选,觉得他二人金童玉女,堪为良配。
秦九照敛下的眉眼中浸入了她不愿让西门韶看见的寒意,所以真的懂他琴音的知音,果真是只凭这么一曲琴音就能认得出他。
秦九照从暗处走出来带着西门韶离开了来仪阁,那小姐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惋惜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西门韶坐在轮椅上的双腿和他戴着的幂篱。
第二天的晌午艳阳高照,秦九照在殿香楼内,却难得走着神不在处理公务。
她手下是一个硬木匣,匣子里是一个瓷瓶和一个玉盒。
殿香楼把持着九省三十六郡的暗线,她和皇甫染手里都沾着许多摆不上台面不能见天日的秘密,许多哪怕位高权重如西门丞相也接触不到的秘密。
这两种药本来是给人改头换面用的,磨了人的容貌,削骨再接骨,用上这两种药,可以将一个人彻底变成另一个人。
续骨膏、换肤霜。
这两种药所用药材过于珍贵难得,制作过程更是艰难漫长,要凑齐药材等新的膏药制出来可能还需要十年几十年,秦九照找人去搜刮了仅剩无几的膏药,如今,这两种药送到了她的跟前。
她的手抚过装着膏药的瓷瓶,手下突然猛地收紧,用力捏住了其中一个瓷瓶。这两样药无疑很有可能医治好西门韶,但她脸上却并不见喜色,眸中神色反而晦暗难明。
一开始,确实是看上了那张脸,后来她看穿了他故作高傲清冷下的色厉内荏,怎么都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娇气二字,她又喜欢上了这种别扭的小性子,一日一日,喜欢便如野草般肆意疯长。
但西门韶说他要找的是容貌琴技都与他相当的女子,他觅得是知音。
秦九照想,是啊,他本就该配上知书达理又貌若天仙的闺秀小姐,而不是她这种不正常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内心所有不可言传的渴求,所有黑暗中见不得光的欲望,想禁锢他拥有他,想哄骗他宠坏他让他再也离不开她,想把他压在身下让他那张高冷的脸沾染上情|欲让那双漂亮的眼中只能看到她。
她说自己抱着非分之想已久并不是一句玩笑,但她终究什么都没有做。
她舍不得伤害他,更怕那双眼中会出现恨意和厌恶。
直到他受伤废了双腿废了容貌。
他如今的眷恋和依赖,不过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因为受伤后在她事无巨细的照顾下产生的错觉,如果他双腿康复容貌恢复,他还会愿意…
秦九照合上了硬木匣,发出了一声自嘲的嗤笑。
日光从窗外洒在她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心里的每一寸阴暗角落都在疯狂叫嚣,毁了它们,毁了这些药,他就再也离不开她,会永永远远被困在她身边,彻彻底底只属于她。
秦九照在天色擦黑时回到了西门府,一进院子就有一个小厮过来对她行礼道,“三少夫人,三公子请您去书房。”
秦九照推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就看见西门韶坐在书房的琴架后,听见她的脚步声时他抬起眉眼对她道,“我说过,我会弹琴给你听,弹别人都听不到的那种。”
行云流水的琴音在他手下倾泻而出,来仪阁的常客没有人不知道,琴仙西门韶,从不弹情曲。
他的曲中,有山水,有江月,有思乡,有征战,但从来没有男女情爱。
但是他此刻手里这首曲子,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缠绵悱恻的眷恋情意。
琴音停歇,西门韶的手落下,秦九照张嘴想说什么,但几次她都没能说出口,西门韶问她,“好听吗?”
秦九照走到他跟前,俯身亲吻他,西门韶推了她一下,“你倒是回答我啊。”
她没动,只是更加用力地亲吻他,喘息中,她问,“我能听一辈子吗?”
西门韶眉梢微扬,“准了。”
屋外传来了鸟雀的啼鸣,西门韶睁开仍有些困顿的双眼,张开嘴刚出口了一个音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都有些哑了,他一低头看见自己满身红痕,忍不住对着床榻另外半边已经没人的地方哼了一声,只是故作的气恼冷哼下,怎么听都更像是情人间的亲昵。
秦九照昨天夜里像是疯魔了一样,西门韶一直都知道她那层淡漠外表下骨子里的侵略性,平日里还能收敛,到了床榻间她根本就藏不住,她一遍遍在他身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在他因为无法承受的快|感流出了眼泪时亲吻着他的眼角,吮去了他的泪水。
另外半边床榻已经凉了,西门韶随手一摸,却在床头摸到了一个硬木匣子。
匣子里是一个瓷瓶和一个玉盒,还有一张纸笺,写了这两种的药的用处和用法,西门韶激动到拿着木匣的手都颤抖起来。
他的双腿,他的脸都可以恢复了吗?
几个月后,他便又会是曾经的西门韶了吗?
秦九照最近回府回得很晚,没人知道,她从殿香楼出来便是去了一个制琴作坊,跟着一个上了年纪的斫琴师学斫琴。
她亲手取来千年古桐木做琴底,冰蚕丝一根根数百上千根合并成一根琴弦,为了调音甚至学了音律,反复上漆,刮磨抛光,斫琴师看她被蚕丝磨到指尖流血,忍不住道,“其实你交给我就行了,你偶尔来搭个手说起来也能算是你亲手所制,何必真的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