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天他们坐在院子里,想要看星星,然而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头顶满树的紫薇花。
陆琏城坐在树下,得意洋洋地背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陆亦航问她,为什么是这一首?
她双手一摊,眨巴眼笑:“因为你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啊,都是我在说喜欢你呢……哼,没关系,以后你总会说喜欢我的。逼你说的告白,我才不稀罕!”
而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啊,陆亦航跟她在一起,从始至终便是和宋清远的一场计谋,直到离开之前,她才从宋清远口中得知,哪里有什么恩人的孩子一说,陆亦航就是名副其实父不详母不知的孤儿,也是宋清远一开始找回来安插好,准备伺机而用的棋子。
“用他来做什么?”陆琏城望着宋清远,明知故问。
“起初也没想好用他来做什么,只觉得有个倚靠就是好的。后来看你那么喜欢他,就干脆用来换取你的信任,帮我做事好了。”宋清远如是说。
陆琏城听罢,咬唇苦笑,是呀,都是自作自受。
最后,她是深吸了口气,问出了那个逃避了很久,却不得不面的问题:“为什么……要害死爸爸?”
“因为你的爸爸,是我的杀父仇人。”宋清远眼角眉梢全是悲伤,“我的爸爸也像他爱你那么爱我,可是陆传平却用卑鄙的手段……逼死了他。”
那一定是个伤心而漫长的故事,陆琏城想,却不想追问下去。她心目中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她并不想听一个多余的故事,摧毁她一生的信仰。但她却也觉得恍然,原来恨,就是这个样子的。从前她不懂,现在她终于懂了。因为她对眼前的人,也有相同的感受。但她并不想跟她一样报复,因为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这是陆琏城最后问宋清远的问题。
宋清远却微微笑了:“因为你的爸爸,也是我爱的人。”
陆琏城一下子瞪大眼睛,两行泪,自她的面颊缓缓滑落。
世界上大概没有第二人,比她更懂这句话。
一年后,陆琏城自美国的学校突然消失。
彼时宋清远见她总算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状态,便撤去留在她身边照看她生活起居的人,却没想到,撤掉那个人的第三天,陆琏城便消失了。
这场蓄谋已久的失踪有丁辰的大半功劳,作为见证了陆琏城全部痛苦的人,她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搞定了回国后的学历证明、身份证后,丁辰唯有一件事很担心:“小六,回到这个城市,真的没关系吗?”
因为姓陆,所以读书时,大家都喜欢叫她小六。然而自事发到现在,这个名字却是久违了。陆琏城的眼睛忽然有些湿。
她站在路边的电话亭里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小声说:“我只是想回到有爸爸的城市。”
那是她的根,住着她十八年幸福的地方,她舍不得离开。
就这样,她终于回来了。
取生母名字里的“路”做新的名字,陆琏城想,未来大概总会是一条新的路吧,无关陆亦航,无关宋清远,无关那些生死爱恨。
她已将全部过去点燃,留下的,只是回忆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