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深夜里,萧子瑜做了一个梦。
他又梦见母亲在身旁陪着他,她穿着绣紫藤的白裙子,乌黑的长发披肩而下,她哼着动听的摇篮曲,用白皙的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她的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美好,空气中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可是,他依旧看不见母亲的脸。
萧子瑜一声又一声地祈求着母亲转过头来。
母亲却说:“不行。”
萧子瑜爬下床,试图去偷看。
“不!”母亲转过身,竟露出一张带着恐怖面具的脸,面具后是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她洁白衣裙瞬间化作鲜红,如盛开的妖娆红莲,天地一片血色,仿佛要将世界焚烧燃尽。她的身上冒出无数毒蛇,吐出猩红的信子,朝萧子瑜扑来,一口咬上额头,往裏面钻进去。
她说:“你的生命永远属于我。”
她的声音缥缈而遥远,转瞬消失不见。
萧子瑜的额头却传来冰火交织的疼痛,他大叫着醒过来,眼前没有母亲和鬼面,只有白色烛影轻轻摇曳。额上传来阵阵凉意,浇熄了内心的狂热。他侧眼看去,是花浅在用湿帕子不停给他擦拭额头,待看见萧子瑜清醒后,她担忧的脸上终于露出轻松,嘴角也挂上了笑意,忙派人去告诉师父情况。冰蟒端水进来,插嘴道:“主人照顾了你两天两夜,没合过眼。”
他的口气颇为不好,充满敌意,看着萧子瑜的眼神像要吃人。
萧子瑜初见冰蟒化形,不知其身份,看着那高大身躯和恐怖表情,吓得浑身一个激灵,险些以为是妖魔入侵。
花浅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眼,喝道:“冰蟒,不得无礼!”
冰蟒委委屈屈地把水放下,侍立一旁。
花浅解释:“他只是长得凶了点,其实没什么的。”
萧子瑜释然:“嗯,冰蟒大哥法相威武,粗看有些害怕,细看还是很憨厚老实的。”
冰蟒听着这完全不靠谱的评价,气得半死,眼巴巴地盼着主人给他正名,将自己残忍剽悍的威风个性好好述说一番。
未料,花浅犹豫了片刻,肯定道:“对,他就是个善良的好法器!”
主人一盆子污水泼得冰蟒差点翻肚子。
花浅温柔地将帕子递上,解释:“你伤后发热,昏睡了两天两夜,总算醒了,要吃点粥吗?”
萧子瑜接过帕子,抬头对上花浅琥珀色的眼睛。
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让这双美丽的眼里布满疲惫的血丝,却没有抱怨,只写满了对他身体的担忧。
她在担心自己?她在照顾自己?
六爷爷去世后,多少年没人这样对待自己?时间长得让他几乎忘了被照顾的滋味。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没人会这样对自己,可是相识不足半月的花浅却做到了。
她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为他挡了刀,为他的梦想努力,为他顶撞师长,然后为他不眠不休,为他喜为他忧……侠骨铮铮,重情重义,生死之交定当如此。
萧子瑜的眼眶有些湿,有些东西想掉下来,他拼命忍住;心在蠢蠢欲动,情愫萌芽,他拼命制止。花浅是世界上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孩,能认识花浅,定是他今生最大的幸运。
“怎么?还难受?”花浅见他满脸迟钝,以为脑子烧坏了,再次紧张起来,要是知道人类受伤后还会发热,发热有可能导致死亡,她怎么也不敢让萧子瑜冒险下油锅,问题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自己不在乎伤痛,亦不在乎别人的伤痛,她手下魔军无论男女,性情都极剽悍,受伤后简单治疗就能活蹦乱跳,遇到无法痊愈的重伤就自行等死,不拖累同伴。至于普通人类,她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也没兴趣了解他们的身体病痛。奈何萧子瑜对她极其重要,不能丢下不管,当吴先生告诉她鹤舞只能治疗肉体伤痛,无法顾及伤后发热症状时,她后悔莫及,唯恐他就这样一病不起,撒手人寰,让她再也无法重返魔界,只好尽心尽力护理。
区区人类,竟敢让她如此狼狈,若是传回魔族,她将颜面扫地。
等封印解开之日,她要将天门宗夷为平地,把萧子瑜这废物拿去喂蛇!再将知道此事的所有人类和法器统统灭口!
花浅在心裏怒吼着……
两人各怀心思,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萧子瑜渐渐按下狂乱的心跳,开始回忆起昏迷前的种种事情:“我成了灵法师学徒?”
花浅努力微笑:“是的。”
萧子瑜迟疑再问:“真的?”
花浅笑得难受极了:“真的。”
萧子瑜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在寻找自信,喃喃自语道:“是的,我成了天门宗的灵法师学徒,天门宗,对了,我的手……”他低头看去,被油锅严重烫伤的手已恢复如昔,痕迹全部消失。他心裏困惑,不由左右打量起来。
花浅解释道:“是吴先生的鹤舞治好了你的手。”
萧子瑜的疑惑尽逝,只剩下一个答案,他陷入了狂热的兴奋之中。
“醒了,他真醒了!”忽而,窗外传来阵阵笑声,萧子瑜困惑地抬起头,不消片刻,一对双胞胎法器少年捧着东西,像旋风般冲了进来,他们俩约莫十六七岁容貌,身高和相貌都完全相同,很是清秀,不同处是他们一个海蓝色短发,海蓝色眼睛,额头上有淡蓝色的水纹,另一个是火红色短发,红色眼睛,额头上有淡红色的火纹,他们俩穿着款式完全相同的紧身黑色短袍,只是蓝发少年将衣襟扣得严严实实,红发少年则毫不在意地解开纽扣,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蓝发少年彬彬有礼地向大家打了个招呼,冷漠生疏,红发少年却毫不在意,他自来熟般走到萧子瑜床边,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次,“嗤嗤”了两声,道:“不过如是。”
萧子瑜被看得尴尬,问:“你们是?”
花浅看了眼,难得夸赞:“罕见的双生法器。”
蓝发少年客气地问萧子瑜:“你就是将手伸入油锅的灵法学徒?今年的话题学徒?”
红发少年很不礼貌地衝着萧子瑜的脸嚷嚷:“看着挺普通,哪里有趣了?咱们主人的眼光是一年不如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