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个铜像,纷纷动了起来,笨拙却不失章法的组成阵型,向众人滑来。
“雕虫小技罢了。”陈铭极冷静地命法器开始变形,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紧身盔甲围绕,双眼亦被面罩遮蔽,他的手中出现一对利爪,如蝙蝠般准确地攻向铜像,瞬间削掉它的一节指尖,鄙夷道,“不过如此。”
“啊啊啊啊啊——”蓝锦年叫得比死了爹娘还凄惨,他扑上去,死死抱住陈铭,“斩不得啊!咱们是偷偷潜进来的,若是把铜像都弄坏,岂不是告诉别人密室被入侵?而且这些铜像是大师的作品,很贵的!”
陈铭无奈,展开蝠翼,飞上天花板,倒吊着观察形势。
花浅最喜欢暴力拆解各种法阵,听见蓝锦年的叫声,不好大展所才,只好缩后,命冰蟒也挡在萧子瑜身边,决不允许他受半点伤。她察觉入口附近的角落是铜像攻击的空档,便护着萧子瑜慢慢移过去,招呼大家过来。
萧子瑜被女孩保护得很憋屈,也抱着希望叫出红衣,结果红衣看见满场的杀人铜像,叫得比主人还凄惨,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一溜烟飘上天花板,和陈铭紧紧黏在一起,死活不肯下来。萧子瑜满心血泪,只好继续接受保护。
铜像纷纷聚拢,将空档围得水泄不通。
花浅看众少年被打得手忙脚乱,忍无可忍地提示道:“这是长老们故意留下的阵眼吧?他们要把混入密室的家伙困在这裏吗?”
岳无瑕思索片刻,赞同道:“应当如是。”
蓝锦年几乎抓狂了:“你们想想办法!若在这裏待到早上,我们就得集体去刑堂报道了!”
岳无瑕:“机关应该有停止的方法,你随严先生进来几次,这些机关一次都没发动?”
“没有。”蓝锦年尚不明白,花浅犹豫要不要继续提示,萧子瑜忽然开口问,“是不是仙女像的脸?”花浅愣了,她从未想过萧子瑜的观察力那么好,能看到铜像中通灵之力流动间的细微变化,这是顶尖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莫非萧子瑜的实力不俗,是在扮猪吃老虎?
萧子瑜接着对蓝锦年嚷:“你不是说师父每次来都会摸仙女的脸吗?或许机关在上面。”
花浅知道他是猜出来的,松了口气……
蓝锦年疯狂地回忆:“好像是拉耳朵?不对;是戳眼睛?也不对;也可能是在鼻子上,要不就是头发?簪环?我如此品行兼优大好青年,哪记得师父那色胚子般的表现?我得仔细找找,可是这些家伙的紧逼攻势,如何让我寻找?”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他也是同届学徒里最优秀的灵战师,收拾几个铜像不算什么,但是不将这些铜像弄出伤痕来却要制止它们,却很难。他从燕草中伸出几根藤蔓,绕了几圈,缠上带头的罗汉铜像。未料,罗汉力大无穷,硬生生将其扯断。蓝锦年哀怨道:“藤蔓总归要靠泥土发力,若是在外头,有树木或土地可以借力,我倒是能擒住他们,可是这裏,我不敢弄损石板地来弄泥土,否则和弄坏铜像也没区别了。外头小白已看见胖子了,咱们想破坏铜像,推卸给入侵者怕是很难。”
萧子瑜制符时间尚浅,没什么货色,他在怀里掏了许久,翻出臭雾符、光符、火符、传音符、幻符数张,琢磨许久,顶多能利用幻符弄个诱饵引开铜像,帮助逃跑,却无法解除铜像的机关,终归还是会被师父发现,没什么大用。
百般为难之际,岳无瑕手中离火剑忽然冒出凤吟之声,无数的烈焰向内收缩,将他裹在其中,整个人仿佛穿上了火焰做的盔甲,背后展开巨大的翅膀,如同浴火再生的凤凰。在蓝锦年的担忧声中,剑上射出无数道火焰,仿佛带着生命般的灵蛇,在地上和空中游舞,然后缠上众铜像,并没有像寻常火焰般燃烧起来,铜像的力量仿佛被火焰抽走般,纷纷停止了活动。岳无瑕身上的烈焰则好像得到燃料般,越烧越烈,越发艳丽。
“好美丽的火。”红衣在上空痴痴地看着这满地火海,仿佛回到了改变命运的那一夜,“它能吸尽所有的灵魂,夺取一切的生命。”那夜过后,他就爱极了红色,只有火和血的红色,才能让他冰冷的灵魂稍稍触动,再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悲哀和美丽。遗憾的是,这片火海中缺少了挣扎的哀鸣和哭叫的乐曲,少了鲜血的浸染,略逊几分妖娆。
绛羽在主人手中,亦看着上方轻轻飘舞的红衣,姿态优雅如火焰中的妖精。
他越发兴奋起来,离火剑的火越烧越烈,布满整个房间。
萧子瑜整个人都看呆了,他不明白岳无瑕的打算。
蓝锦年缩在角落,又惊又怒:“岳无瑕!你疯了?偷个书罢了,你要毁了这裏?!”
很快,慌乱的孩子们忽然发现,周围飘落的灼热火花温度并不足以将人烫伤,那些围堵他们的活动铜像却在火焰环绕下,如生命流失的重病者,行动越发缓慢,直至再也无法动弹。
莫非这火焰不会伤人?
萧子瑜好奇心重,他壮着胆子朝火焰伸出手,一小束金红的火焰缠绕上来,他觉得身体里的生命力仿佛化作了火焰的燃料,瞬间被抽走,连灵魂都要被榨干。他的双腿再没有气力支持身体,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地倚着墙,缓缓坠下。花浅迅速将他拖离火焰,训斥道:“别胡闹!”
蓝锦年也平静了下来,勉强笑道:“大家都说离火剑是神器,我不以为然,还当是操控火的寻常法器,顶多范围大些,力量强些,和万法门何先生的燎原或蜀门张道人的焚天相比不过半斤八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火焰是辅,离火剑主要用处是在吸收通灵之力吧?无瑕你往日和我们切磋,果然还是留了一手。”他知道岳无瑕是天才,但两人切磋时,岳无瑕打败他也要颇费工夫,偶尔他还会有几盘胜局,所以颇为自傲。如今方知离火剑的真正力量,他脑海中瞬息万变,演练出百千种对抗形式,竟找不出任何用燕草抵抗这种压倒性力量的方法,不由心生恐惧。
若岳无瑕与自己为敌?该如何应对?
幸好他们是朋友。
陈铭与蓝锦年对视一眼,又立即扭开,唯恐被对方发现自己心裏萌发出的惧意。
铜像在火焰中渐渐失去了行动力。
花浅亲身经历过离火剑的功能,对其恨之入骨,没兴趣再来一次,她催促旁边发呆的蓝锦年:“师兄,快去将铜像机关停止!”
“机关?对,去仙女像上找机关。”蓝锦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绕开火焰,扑到仙女像前,仔细研究她的脑袋,从嘴巴摸到眼睛,最后在发现脑袋上的一枚蝴蝶发簪可以移动,用力往下一扳,再注入些许通灵之力,启动裏面的法阵,铜像们发出细微的机关停止声。确认安全后,岳无瑕立即撤回火焰,过了好一会,铜像们再次行动起来,他们缓缓将武器放下,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回到过道两侧,再不动弹。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岳无瑕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离火噬魂,魂失伤身,我绝不对朋友用这个力量。”蓝锦年尴尬地笑了两声,僵硬地说:“那是,那是,咱们可是肝胆相照、情深似海的好兄弟,胡闹两下就算了,怎能打打杀杀?你千万要管住绛羽,别让他乱来就好……”
“少废话,做正经事。”陈铭打断蓝锦年的滔滔不绝,他指着过道尽头满是花纹的墙壁问,“门在哪里?”岳无瑕走上前,再次敲打两下墙壁,皱眉道:“好像没有锁,墙壁那头是空的,或许有机关,锦年师兄,你以前跟师父来的时候,没注意他怎么开门的吗?”
花浅看着大门上的纹饰,这些纹饰形状像字,每个字都古怪至极,绝非凡间所有。这是神灵的印记,她虽能打开,却要动用大量魔气,会引起骚动。花浅犹豫该用什么手法才能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时候打开这道门。
少年们围着门敲敲打打,试图找到机关。
萧子瑜站在后面等了许久,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
未料,随着他碰触的瞬间,墙壁上的纹饰发出幽幽红光,紧接着发出机关运转的细小碰撞声,而后两扇墙壁朝两边徐徐移动,分开一条通道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萧子瑜的手犹在半空,他不明白为何这道门会为他而开。
这是神印,只有神灵血脉制成的钥匙方能开启,也是恶魔禁地。
萧子瑜本身就是把钥匙。
花浅很快明白了其中关键,她骂了几句天门宗灵法师的狡猾卑鄙。
萧子瑜不安地问大家:“是不是师父忘了关门?”
蓝锦年迟疑道:“我家师父有那么糊涂吗?他又不是老糊涂。”
岳无瑕看着这道奇特的门,喃喃问:“或许是子瑜师弟按到了机关?”
陈铭不管他们议论,展开蝠翼,径直飞了进去。
众人不敢在大门口耽误太多时间,赶紧跟上。花浅最后一个进门,她的发间悄悄滑出一条灰色的毒蛇,落在地上,趁着没人注意,隐入密库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蓝锦年手中握着的响螺急促振动起来,是胖子的求救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