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倒霉透了,这次回来得不是时候,还没休息就给师父抓来看大牢。哪来那么多破事?区区一个小女孩还要我们看守?师父也太小心了。”天门宗内,大部分的年轻灵法师都喜欢在外头执行任务,不但能拿到丰厚的报酬,还能受人尊重,经常被普通人巴结讨好,甚至还有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抛媚眼,比留在门派内看长老们的脸色逍遥多了。灵武师邓杰今年二十四,正是年轻活泼的时候,他喜欢锦衣玉食,喜欢热闹喧哗,喜欢美酒佳人,讨厌深山苦寒,若不是师父规定每年最少要回来两个月做看守,他是半刻都不想回天门宗受罪的。如今他蹲在大牢门口,打着哈欠,试图和旁边站得笔直的同伴瞎扯解闷,“老徐,听说你前些时候在北边很出风头啊?一个人砍了六头妖魔?消息都传到荷城了,牛!赚了不少吧?”
老徐同为灵武师,但年纪较长,看重规矩,最看不惯这些好逸恶劳的后辈,听他说得过火,不耐烦地小声嘀咕了句:“天门宗一代不如一代,每届就那么几个能看的。”
邓杰没听懂他的嘲讽,感叹:“就是,新一代的学徒真是糟糕啊。我看这届的几个孩子,矮的矮,胖的胖,蠢的蠢,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挑的。前两年也是那姓岳的小子好命,初生牛犊不怕虎,让离火剑跟了他,真是出尽了风头。好多名门都在打听他,要提亲,就连杏花楼的姑娘都说什么英雄出少年,好生仰慕。早知道离火剑择主的条件那么低,当年我就该试试的,说不准运气好,漂亮女孩围着的就是我了。对了,听说老徐你家媳妇的表妹是孟家的?听说孟家三姑娘贤惠,我娘想给我说亲,你帮我打听下三姑娘漂亮不……”
老徐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扭过头去,只盼看守轮班快些到来。
邓杰自个儿唱独角戏,倒也津津有味,忽然,他听见附近传来争吵声,扭头看去,眼前一亮:“老徐快看!哪来的漂亮法器?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美人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老徐眼皮都不抬:“那是新学徒的法器,他主人似乎是牢里那姑娘的朋友,这些日子总在大牢附近转悠,想打听裏面的事。你口风不紧,别看见美色就泄露了消息,那家伙是男的。”
“呸呸!你才口风不紧,我又不是兔儿爷,怎会对男人泄露消息?!”邓杰闻言,失望透顶,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视线却始终无法离开那漂亮法器,只觉得他举手投足里尽是风情,比自己以前在青楼戏馆见过的美人更出色。就连正儿八经的老徐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我道是谁在这裏鬼鬼祟祟,原来是红衣你这变态娘娘腔啊。”
“绛羽大哥说得是,那家伙长得就不像男人!说话声音也娇滴滴的,简直丢法器的脸。”
“绛羽老大和你说话呢,你装委屈脸给谁看?还不速速给爷笑个?”
刻薄的话在林间传来,是绛羽带着那几个喜欢奉承他的跟班法器,不知何时出现在美人面前,大肆嘲讽。美人受不住委屈,反唇相讥了几句,跋扈惯了的绛羽勃然大怒,漫天火焰从身上燃起,其中数道卷向红衣,点燃了他的衣摆。红衣似乎没料到他忽然出手,吓得尖叫了一声,飞向空中,使劲抖动身上的火焰,火星四溅,到处飞扬,点起了四处的枯草。
“牙尖嘴利的家伙,也不看看眼前是谁,竟敢和我绛羽大爷呛声?”
“哈哈,敢惹绛羽老大生气的都没有好下场!”
“早看这不男不女的家伙不顺眼了,趁主人不在,收拾他!”
受到同伴的鼓舞,绛羽身上的火焰越发猛烈,不管不顾地袭向红衣,红衣急忙往后逃,绕着大牢打转,高声呼救。
邓杰知道绛羽力量强大,性格暴烈,和其他法器打架斗殴的事不止一两次,只有岳无瑕才能制止他的坏脾气,若放任不管,会酿成大祸,急忙上前阻拦。奈何绛羽怒火冲天,竟将他一同扫到,口中还骂骂咧咧,不准旁人多管闲事。
火势蔓延,神器难缠。
谁家法器,谁家负责!
邓杰既无法制止绛羽发脾气,也不愿和同门法器下死手拼杀,老徐见场面混乱,一边命令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法器离开,一边派人去找岳无瑕,一边帮忙制止绛羽对红衣的迫害。
红衣在空中躲避,左右难支,被逼去墙角,迫于无奈,它丢出了一张古怪的符咒……
雾气和恶臭在空气瞬间散开,熏得众人连连后退。
紧接着,一阵不大不小的清风从树梢吹来,将雾气卷入墙上的窗户。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味道?”
不消半刻,大牢内冲出了两个灵法师,数人联手,愤怒地制服了绛羽,然后对着红衣大发雷霆:“你丢的是什么东西?熏兔子吗?”红衣红着眼睛,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过了好一会,岳无瑕匆忙跑来,彻底将绛羽收复,加入道歉行列。
四个灵法师怒不可遏,虽知道岳无瑕很无辜,经常被自家法器弄得焦头烂额,换个主人也无法做得更好。奈何绛羽的脾气实在太可恨了,所以要求上报长老,严惩主人的看管不严。
岳无瑕低着头,使劲道歉。
场面一片混乱,牢房臭得没人敢进去,带着口罩的萧子瑜早已利用幻符悄悄地潜入了大牢。花浅身上的伤口早已处理好,她正静静地坐在石牢深处,斜靠墙壁,紧闭双眼,如沉睡的母狮,似乎连弥天臭气都无法将她惊醒。可是,当萧子瑜靠近的瞬间,她猛地睁开眼睛,捂着鼻子皱了皱眉头,气势汹汹地质问:“你在做什么?”
萧子瑜有些纠结。
他来前是愁肠百转,想过很多可怕的景色,比如花浅在大牢里吃不下睡不着,偷偷哭鼻子什么的,再不济也要紧张惶恐得不可终日,看见他后感动欢喜,主动配合寻找自己的清白什么的……
花浅黑着脸,再次训斥:“别惹事!”
“对不起。”萧子瑜下意识地道歉,看见后天就是死刑但仍张牙舞爪像头狮子般霸气的花浅,他觉得自己才是会躲在被窝里哭鼻子的那个。他做了好一会的心理建设,才弱弱地问:“你伤势重吗?”
“我还以为严先生有多厉害手段,不过如此。我建议他拷问的时候,可以用烧红的刀片从腿上一块块割肉,保管不会失血过多而死,或者直接弄口大锅,将半个身子放进去煮,肯定很有趣。他听完后,便没再多用刑了,嗤,这男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
花浅杀人罪证确凿,唯一的疑点是动机。
严先生的拷问是为了逼供,花浅的建议却阐明了自己宁受最残忍酷刑也绝不招供的决心,若是真用了这样的酷刑而得不到证词,哪怕花浅性格再恶劣、真杀了人,她也是个小女孩,世人会对这起案件抱有各种猜疑,哪怕是花浅招了,也有屈打而招的嫌疑。
不怕死,也不怕痛,毫无畏惧,绝不开口,任凭处置。
每个刑狱官都最怕审问花浅这种精神强悍的犯人。
当折磨肉体无法让人屈服,又找不到精神上的弱点时,严先生反而无法下更重的手了。
擅长酷刑的花浅,比谁都清楚这点。当审问不再继续后,她得到了大量毫无打扰的空余时间,每天她都在睡觉,利用藏在密库里的蛇眼,贪婪地阅读着天门宗各类隐秘卷宗和资料,抽丝剥茧,补充自己被封印后对世界认识的缺失,寻找身体的线索。
很多资料里都显示,罗成在灵法界地位极高,几近封神。
究竟是为什么?
花浅努力地思考着。
萧子瑜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考,让她有些不快。虽然身陷牢狱,但很多东西还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清楚对手的主要目的是除掉自己。她也早已物色好协助自己脱困的可利用人选,其中没有萧子瑜。
为求万全,花浅不太希望他掺入这件事里来。
偏偏萧子瑜过于重视自己的安危,哪怕飞蛾扑火,也会跳进这火坑来。
萧子瑜重视自己,很麻烦;萧子瑜不重视自己,会更麻烦。
能不能让萧子瑜处理此事?安全与否?
瞬息之间,花浅已做出决定。
萧子瑜依旧在不停追问那夜的真相:“浅浅,你不要瞒我,那天夜里,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