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曦的葬礼安排在开学的前一天,江淮敲开我家的门,约我一起去参加。
今天的江淮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口袋里插着一朵白色玫瑰。他比以前更成熟了,眉目之间似乎更加坚毅了。
他说:“扇儿,去送晨曦最后一程吧。一直只有你注视着总被人忽略的晨曦,这一次她一个人待在那个地方,你不去,她会忘记往前走的。”
他这么一说,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说:“我们喊上杜鹃一起吧。”
江淮冲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看过了,杜鹃不在家。”
我和江淮快要到许晨曦家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杜鹃跪在许晨曦家的大门口。许晨曦的灵堂就设在花店里,百花簇拥之中,她沉睡在那里。
我和江淮踏进灵堂,明清河已经在那里了。
他默默地站在水晶棺边,我知道,其实明清河的痛苦丝毫不比我和杜鹃少,因为许晨曦出事的那天,他就在旁边,他知道那块地上沾满了油,很滑,而且许晨曦传菜的那一桌本来应该是他去的。
许晨曦倒下的那一瞬间,他也没来得及跑过去扶住她。
明明就在那里,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扇儿。”明清河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大家都不痛苦?想想办法啊,就像小时候那样,你总能让大家忘记忧伤,总能让大家快快乐乐的。你知道吗?扇儿,你在我眼里简直是无所不能的。”
“对不起。”我咬着嘴唇说道,“没有办法,这痛苦必须牢牢地铭刻在心上。清河,这就是痛,是会让人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的痛。”
“你说得对。”他伸手摸了摸脸,然后笑了起来,“记住痛是什么滋味,然后背负着这样的痛苦继续往前走。如果这就是大人必须做的事情,那么我想,我们终于长大了。”
“有人说过,从高中到大学的那两个月里,幼稚的孩子会忽然长大。所谓的长大,原来就是这样吗?”我喃喃地说道,“长大,呵呵,长大啊。”
结果到最后,许晨曦的妈妈也没有跟我们说过一句话。
尽管后来医生告诉大家,许晨曦之所以砸一下后脑勺就抢救不过来,是因为脑内有畸形血管,所以只要头部受伤,就是致命的。
但是,似乎每个人都不接受这样的理由,因为她本来不应该受伤的。
尤其是杜鹃,怎么也无法原谅自己。
明天就是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原本许晨曦应该踏上了去北京的旅途,可是现在,她哪里也去不了。
我将一直跪在地上的杜鹃拉起来,和江淮一起将她送回了家。
杜鹃的妈妈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对着天空发呆。
听见我们的声音,她说:“谢谢你们送杜鹃回来。”
“对不起,阿姨。”我看着同样憔悴不堪的杜鹃妈妈,愧疚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最初是我出的主意,是我提议大家一起做兼职,帮杜鹃攒学费的。”
“不,你没有错,你不过是提议而已。有错的是我,是杜鹃。如果一开始我好好跟杜鹃说,她一定不会那么偏激。如果她能早一点儿知道我的病情,知道我阻止她上大学的真正原因,她就不会那么自私地为了自己的学费让你们替她付出,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阿姨,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去追究谁的责任,这根本于事无补。”江淮说道,“活着的人还是要活下去,不管多么艰难,应该背负的责任,我们都不会逃避的。”
“对。”我点点头说道,“还有杜鹃,虽然这很难,但你还记不记得医生跟你说的话?”
杜鹃猛地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我。
那时候医生说,许晨曦说了一句话,就是让杜鹃不要难过,照顾好许晨曦的家人。
这段日子以来,杜鹃被自责冲昏了头脑,忘记了这件事情。
“杜鹃,要怎么做,你自己想一想。其实你一直都很聪明,比我聪明多了,用你的聪明做出你的选择吧。”我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其实人生就是一道道选择题,选择怎样的答案,就是选择怎样的人生。”
从杜鹃家出来,江淮抓住了我的手,说道:“扇儿,明天晚上到钟楼来一下。”
“好。”我点了点头。
八月三十号,开学报到的日子,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去。
我和江淮跟学校请了假,明清河那边也沟通好了。晚上八点的时候,我们聚在了钟楼前。
那天,许晨曦在这裏鼓起勇气对江淮告白,今天江淮将我们聚在这裏,是想用我们的方式来跟许晨曦告别吧。
杜鹃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样东西。
等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是她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