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 / 2)

参商 梦溪石 2886 字 2022-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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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方才二层天魔舞之后, 枯荷对这里已经有了深深的警戒心。

黑云方起,眼前骤然黑暗时,他就将禅杖往身前一横, 口吐法咒, 以灵力威加四方。

“有法非法, 有相非相, 受持颂诵, 万魔皆除!”

嘴唇阖动,咒语化为金光倾泻而出, 生生将黑暗驱开,照出一条明路。

与此同时, 他发现从另一个方向涌来的白光竟如波涛将黑暗覆盖淹没,以强横决然之势,无可抵挡, 一马平川!

好霸道的术法!

枯荷惊叹,下意识后退几步,为那白光让出道路。

神王驾到,万方跪拜, 无以横路当前,无法争夺其辉!

一把剑出现在枯荷视野, 剑身发出的光芒足以让任何黑暗邪魔都退避三舍。

而后, 持剑的主人在耀眼夺目的光海里逐渐显露身形。

是九方长明。

他神色漠然,如从天而降斩妖除魔的神明, 冷眼看着人间兴衰喜乐。

似乎受了感染, 枯荷神色心态也跟着肃穆庄严起来, 放轻呼吸, 生怕有所冒犯。

他趋近去看对方手中之物。

刚才兴风作浪差点失控的聚宝盆, 此刻就静静躺在他手心,乖巧柔弱如襁褓酣睡婴儿。

“前辈将它封印了?”

“无,仅是驱散它表面的魔气,我想做个尝试。”

什么尝试?

长明没有回答枯荷脸上显而易见的疑问。

他带着聚宝盆下楼,从八层重新回到一层。

神像如他们进来时,依旧在莲花台上盘膝而坐,似笑非笑,一手持珠,一手向上拖着虚空。

枯荷见状心念一动。

没等他捕捉确切的念头,长明已经把聚宝盆放到那只托举的手上。

是了!

枯荷恍然大悟。

他先前以手托虚空来解释,这自然是可以的,但总觉得与这座八宝琅嬛塔格格不入。

手托虚空之虚天藏佛尊,为的是让后来者探究宇宙阴阳,但这里是帝都之塔,为的是给凡俗世间百姓祈福安康,求取功名利禄的,说白了,阳春白雪奏给下里巴人听,无疑是对牛弹琴,点化有缘人也得用有缘人能看懂的方式,在这里,虚空法相远远不如手托宝盆的法相。

这才应了琅嬛塔本来的建造目的!

聚宝盆被神像平平托在手上,光彩夺目,映照得神像面容也跟着有了光彩,越发慈眉善目,高深莫测。

枯荷看着神像露出微笑,眉目生动,栩栩如生。

不,不是栩栩如生,他本来就是活的!

早已坐化多年的虚天藏佛尊居然朝枯荷露出笑容,须臾那笑容一敛,如暮鼓晨钟,喝破人心。

“枯荷,你可知错?”

心头似有擂鼓重重一锤。

他定了定神,隐约察觉这可能是幻象,或者未死心的妖魔又在作祟。

“弟子自入佛门以来,佛心坚定,从未半途而废,从未欺凌弱小,从未做任何有悖良心之事,日月可见,神佛共察!”

虚天藏佛尊沉沉一笑,仿佛在笑他说谎。

“那入佛门之前呢?”

枯荷沉声道:“佛门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既然杀人者亦可顿悟洗罪,我自然也可以。”

虚天藏佛尊陡然喝道:“狡辩!你虽未杀人,行迹却如诛心,你兄嫂因你而家破人亡,你为了逃避方才遁入佛门,这么多年你从未深省,总以为修为越深厚,在庆云禅院地位越高,就能掩盖你从前所作所为,却从未想过不管自己如何修行,铸下的错误已经不可能挽回,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比你直接拿起屠刀杀了他们还要凄惨!”

枯荷沉默不语。

“汝还有何可说!”

“汝还有何可说!”

“阿弟,我求你了,不要折腾我们了!”

“阿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让你,唯独阿婉不可以,她是一个人,你明白吗?”

“汝还有何可说!”

……

质问如雷电迭闪,一声接一声,目不暇接。

回忆潮水般涌上来。

枯荷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汗如雨下,面若死灰。

……

长明看见的,与枯荷截然不同。

他看见的是他的师父。

玉皇观先代观主,那个将玉皇观交到他手里,殷殷叮嘱他一定要将本门发扬光大的人。

长明的确让玉皇观在天下高手如云的宗门里也有了名声。

这份名声却是依托他的实力而来的。

当长明离开玉皇观,他将观主给了自己的师弟,道观因此又沉寂数年,若非后来出了个云未思,玉皇观恐怕依旧会藉藉无名下去。

可就算这样,在云未思去了九重渊之后,玉皇观也不可避免走向衰落,它还未成为一流宗门,仅仅如流星般在天空绽放过耀眼光芒。

从这一点上来说,长明的确辜负了自己师尊的托付。

顶级宗门不可缺少顶级高手,但宗门想要源远流长,却无法单靠一个人来实现。

“你明明答应过,却没有做到,长明,你自诩一诺千金,却连对师尊的承诺都无法实现。”

玉皇观主望着长明,神情失望。

“早知如此,当日我就不该将观主之位传给你。”

“你不传给我,便也无人可传了。师弟资质平庸,勉强支撑,无力为继,唯有我,是当仁不让的人选,我并不贪恋玉皇观之位,是看在师徒情分上,方才勉为其难。你想乱我心智,趁虚而入,也得找好人选。”

长明嘴角微翘,看他师父的面容,如同在看一个笑话。

“这种程度的幻术,去骗骗外头那些老百姓还可以,想要骗我……”

指尖一弹,小簇白光落下,神像霎时熊熊燃烧,但燃烧之后,玉皇观先代观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周可以。

他一条腿屈起,一条腿盘着,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头发一绺绺贴在额头,暗色血水已经干涸,周可以抿唇靠坐在角落,眼皮掀开瞅了长明一眼,复又垂下。

“我快要死了,你终于来了。”

“我正要去救你,他们血洗了见血宗,说你在万莲佛地。”

“万莲佛地?”周可以哂笑,气息微弱,“你去到那里,只能看见我的尸体,我早已被他们身魂分离,魂魄被囚禁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长明挑眉:“以你堂堂见血宗宗主的能耐,被人剿了老巢,竟还无法反抗,若当日肯定为师一言,何至于沦落到今日情状?”

周可以忽然怒意上涌,为他轻描淡写的语气。

“见血宗会有今日,还不是全因为你?!若不是你多管闲事,去调查万神山,一切怎会如此?你自己搭进去还不够,还要牵连他人!”

长明先前以为这又是一个幻象,顶多更高明些。

但眼前周可以的激烈愤怒,却让他有些拿捏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