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虑、刘璋一接到曹冲的消息,立刻赶了过来。郗虑的气色不太好,比起上次曹冲看到他时的样子,郗虑消瘦了好多,看起来这段时间许县展开的大辩论中,这位郑玄大师的弟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有些不堪重负了。而刘璋气色很好,本来就圆圆的脸现在越发的红润,丰|满得眼睛都细得看不清了。做了宗正之后,他不用再整天担心着手下人的背叛,不再整天考虑着怎么和那些手握重兵的骄兵悍将周旋,日子过得舒坦了好多。心宽了,体就胖,刘璋几乎成了一个肉球,消瘦的郗虑站在他的身边,很有穷书生和富家翁站在一起的感觉。
不过,今天他们的神气却恰恰相反,郗虑的瘦脸上泛着红光,而刘璋的脸色却有些灰败。
“公子,真是惭愧,真是惭愧。”郗虑一看到曹冲就赶上来连连赔礼,一副犯下了滔天罪行的样子,“郗虑忝为御史大夫,却未能尽职,致使伏家做出如此狂悖之罪,实在是难辞其咎,请公子责罚。”
曹冲不喜欢郗虑,觉得这个人虽然读了一肚子书,但是一点骨气也没能,只知道跟着老曹后面做条狗,就是做狗也只是做那种只会汪汪狂叫的恶犬,不是条能带出去打猎的好狗。现在看到他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曹冲更是对所谓的大儒有了一种不屑,书读得多又能如何,不是照样在权势面前下拜?
不过他虽然不喜欢郗虑,但不至于傻到给郗虑脸色看,他连忙上前扶起郗虑笑道:“郗公,你可是三公之一,如此大礼参拜我一个小子,我如何当得起,快快请起,让那些书生知道了,又要惹出闲话来,怕你我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郗虑有些尴尬,他不自然的笑了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公子说得是,那帮书生的嘴实在是太欠了,个个以为自己是许子将,胡言乱语,不知天高地厚。”
曹冲笑了笑:“让他们议议政,也是好的,老话说得好,理不辩不明,纵使有些不好听的,也无妨于是,总有明白人的。郗公大才,学问深厚,有机会也要去讲讲,莫让他们自以为是,反失了方向。”
郗虑一愣,这才想起来现在许县最活跃的那些人可都是襄阳书院来的,都是在曹冲的地盘上的,说不定他们最近在许县说的那些话还是出于曹冲授意,他想到这裏,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草率的加以禁止,也没有采取什么过激的行动,虽然最近有些窝囊,但没能得罪曹家的人,仕途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不,仓舒公子不是送了个大大的功劳来了吗,这次要是把伏家给整倒了,丞相大人一定会很高兴,虽然官不能再升了,但财却是少不了的,说不定还能封个爵。
“公子,如今伏家犯下如此大罪,不知公子觉得应当如何处理才好?”郗虑谄媚的笑着。
曹冲怔了一下,咧嘴一笑:“郗公,你这可就问错人了,我是镇南将军,只管打仗的事,这许县可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以内,反倒是你这个御史大夫和宗正刘大人的事情,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郗虑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自己是急得有些犯傻了,这当然不能问曹冲啊,这些恶人当然要自己来做了,要不然他把自己找来干什么。他有些无趣的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刘璋,嘿嘿一笑:“公子批评得对,这事正当要问问刘大人才是。刘大人,皇后意图诬告丞相大人谋逆,大人以为这事该当如何处理才好?”
刘璋不停地擦着脸上的油汗,他呵呵的笑着,显得十分憨厚,十分的纯朴,一听郗虑问他,他连忙笑着躬了躬身,只是他的肚子实大太大了,长时间的弯着腰有些难受,所以只能意思一下,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报怨道:“这鬼天气,闷得要死,要下雨又下不来,让人喘不上气来,真是难受之极。”
郗虑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却不回答他的话,心中很是不快,堆起一层假笑故意开玩笑道:“刘大人,这天气固然是闷了些,不过刘大人也太胖了,怨不得别人,或许是许县的生活太安逸了,刘大人每天吃饱喝足了,没有什么事做,这身上的膘当然是天天见涨了。”
刘璋还是憨憨的笑着,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郗公说得对,这也是镇南将军的恩典啊,要不是镇南将军荐我做了这个既尊且闲的宗正,我如何能养出这一身膘来?刘璋愚笨,也只能做做这个宗正了,那些监察百官之类的重任,却只有郗公这样的大才才能做得的,要是让我做啊,我估计就是忙成一把骨头,也做不好的。”
郗虑的脸色有些变了,他很想再讽刺刘璋几句,可是被刘璋这么一说,他又想起来似乎刘璋的儿子还在曹冲的手下,听说很得信任,刘璋这个宗正也确实是曹冲推荐的,莫不是他们也有什么交易吗?他连忙挤了挤脸,重新浮现出一脸的笑说道:“刘大人过谦了,你既然是公子推荐做这个宗正的,那就是说明公子对你很信任,如今出了这事,急急地把你我找来商议,也正是我等的荣幸,大人还是说说如何处置才是。”
刘璋挠了挠头,觉得有些难办,郗虑把话挑得如此明确,他不好再装糊涂。他是汉室宗亲不假,也不愿意别人来惹指刘家的江山,可是前提是自己要有这个能力。现在伏皇后闹出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天子无自知之明,硬要去惹曹家,当然了,建安五年的时候,曹操还没有打赢官渡之战,北方的袁绍还象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上,皇帝有些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现在不是建安五年了,曹操虽然还没有统一天下,可是朝中的权利却是集中在他的手上,要不是他还有些顾虑,还考虑一些民心,换成一个鲁莽的家伙,早就把天子杀了。现在曹家为了自保,要想将女儿送进宫里做皇后,天子这个时候还犹豫不决,最终闹出这个事来,皇后还是没保住,连伏家都一起被扯进去了,真是失策,如果早些时候一和曹家联姻就廢后,哪会出这事?
天子还是年轻,不知道轻重权衡,刘璋叹息道。不过现在不是讨论天子的时候,曹冲传来的消息只是说皇后与家人通信,意图杀害大臣,并没有提到天子,看样子曹家还是有顾忌,没有立刻废掉天子的打算,既然如此,那伏家就是替死鬼了。
“将军,伏寿与家人私谋要对丞相不利,这皇后自然是不能做了,至于伏家,身为皇室姻亲,不思为国效忠,却做出这种事儿,当然也饶不得。伏完更是把天子的诏书收在靠枕之中,有大不敬之疑,两罪并论,当以重惩为宜。”刘璋的语速很慢,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注意着曹冲的脸色变化。
曹冲很平静,他不喜欢杀人,可是现在他不能不杀人,伏家要对曹家下手,虽然只是秉承天子的意思,但天子不能动,也只有拿伏家的人下刀,警告那些想对曹家不利的人之外,还要敲敲皇帝的警钟,让他不要太异想天开。他见刘璋说完了,也不置可否,只是将眼光瞟向了郗虑。
郗虑听了一阵,心境已经慢慢平复下来,他想了想说道:“刘大人说得有理,重惩是必不可少的。只是以什么罪名来定罪,又如何重惩?这件事涉及到皇室和天子,不能轻举妄动,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以免给丞相大人带来麻烦。我觉得还是先由天子下诏,废了皇后之位,然后交与廷尉府议罪,这样可能更好一点,将来纵使朝野有什么异议,也与丞相和公子无关。”
曹冲听了,暗自点头,郗虑这个法子好,既讨好了曹家,也替曹家撇清了关系,将来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廷尉府的事情,与曹家无关。
“既然如此,就请二位大人联手表吧,我也将这裏的情况报回丞相府,请丞相定夺。”曹冲谦恭的一笑,对着二人拱了拱手。
郗虑和刘璋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道,这个小曹将军才是最奸猾的,说了半天,他根本不下结论,还要回去请示丞相大人,我们算是被他当刀使了。
其实他们还真是猜对了,曹冲不想下这个结论,因为他现在还不知道老曹的想法,他是来廢后的,皇后废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要杀多少人,他可不想擅自做决定,还是让老曹去想吧。当天他就将消息传回了邺城,请老曹批示。
曹操接到消息后,先将荀攸等人叫过来商量如何定案,而曹丕、刚赶回来的曹彰,以及曹植都参与了旁听,就连曹叡、何晏等几个小孩子都坐在了后室,听前面讨论。
听曹操讲完了许县的情况,谋士们都沉默了,众人有的捻须沉思,有的眨巴着眼睛看别人,有的闭着眼睛装瞌睡,不一而足。曹操等了半晌,见众人不说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沉下脸不快的哼了一声,然后假笑着说道:“诸位有何想法,不妨直言,总这么枯坐着,我这裏的茶可供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