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板着脸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孙干的面前,俯视着这个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说客:“左将军和孙扬州是姻亲,我和孙扬州就不是姻亲吗?他们是同僚,我们就不是同僚?我们三方,关系错综复杂,岂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他停了停,又厉声说道:“你以为他不进扬州,孙扬州就能没意见?他人是在庐陵,可是心却在海南,你当我是聋子还是傻子,连这个都不知道,还要你来蒙我?”
孙乾伏在地上,看不到曹冲的脸色,但听着头顶上的声音,估计曹冲的心情不太好。他又不敢抬起身来,只得硬撑着听曹冲发飚。
“你以为一盒合浦珠就能打动我了?那是大双小双应得的。”曹冲不快地说道:“想要交州,给了他交州,想要粮食,给了他粮食,他却佔着桂阳不放,是不是要我将江南四郡再还给他,干脆连荆州也给他,他才满意?”
“不敢。”孙乾听得出来曹冲是真的恼了,不敢回嘴。
“不敢?”曹冲飞起一脚将孙乾面前的小几踢飞,怒声大喝:“我看你们什么都敢,关云长去拿交阯、日南、九真,只带了不到五千人马,绝大部分兵力还在郁林郡,他防着谁?不就是防着我取郁林吗?我把刘子巨都撤回来了,邓士载手下现在只有五千人,他还要防什么?是不是要我把武陵给他,他才真正放心?赵子龙在桂阳,不向东威胁赣州牵制孙伯阳,却把主力布置在九嶷山一带,不是防着我还是防着谁?你们真以为步子山是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别忘了他当年入交州的时候,可是只带了五百部曲,这一万精兵都是他一手建起来的。你回去告诉左将军,让他小心应付,我可不想他打了一辈子仗,最后把命送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他丢得起人,我丢不起这人。”
孙乾听得曹冲将刘备的布置说得清清楚楚,再也不敢多说,看来曹冲手下的情报组织不是浪得虚名的,只怕他的人已经随着商队散布在交州各地,刘备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要骗他实在是跟自己过不去。
曹冲转回了身,背对着孙乾,换了一个比较平缓一点的口气,带着一丝失望说道:“你起来吧,在临湘休息两天,然后回去告诉我那岳父大人,他想要好好地做个交州牧,就给我的一点信任,大家才好合作。”
孙乾汗如浆出,片刻的时间,他好象经过了几个时辰。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声应道:“我一定将姑爷的话带给主公。”
“去吧。”曹冲兴致阑珊的挥了挥手。孙乾倒退着走到门边,刚要转身出门,曹冲又叫住了他,偏着头看了他一眼,很平淡地说道:“明天孙扬州的使者来,跟你也是熟人,你有心的话,不妨去见上一见,也听听人家的诚意。”
孙乾一愣,连忙应了一声,低着头匆匆的走了。
曹冲没有动,就那么偏着头看着孙乾出门,一直到他消失在门外,他才回过头来,看了看一脸微笑的麋竺,无奈地摇了摇头:“大舅,看来岳父还是没死心啊。”
麋竺笑了笑:“他东奔西跑,斗了一辈子,不就是想抢个地盘吗。桂阳虽然小,可是和交州的那几个郡比起来,不管是人口还是地盘,还算是可以的,他舍不得放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又转过头对小双说道:“丫头,你今天的话要是传到你父亲的耳中,只怕他又要火冒三丈了。”
大双也有些担心地看着小双,不过对她自己来说,父亲如何发火那都是千里之外的事情,只要曹冲不发火,她就放心了。刚才曹冲对着孙乾发飚的时候,她可是小脸吓得发白,这顿子才恢复过来。
“怕什么?”小双翻了翻白眼:“人怕不知足,他能做交州牧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还想霸着桂阳不放,让夫君怎么做?桂阳是荆州的,他一个交州牧佔着桂阳,人家会怎么说?再说了,赵叔叔不去打海南,反而防着夫君,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夫君真要拿桂阳,就算赵叔叔在,又能有什么用?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就跟张叔叔守武陵似的……”
小双说得正来劲,忽然想起张飞可是死在曹冲手里的,她可不想对她们那么好的赵云也如此下场,连忙收住了话题。
曹冲听他们说得热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刘备手下五虎大将,马超还在西凉当流匪,黄忠已经成了自己的手下,剩下的关张赵,关羽在西陵城下狼狈而逃,张飞活活被人咬死了,不知道这个赵云会是什么下场。看他一直守在桂阳这个样子,迟早是要有一战的,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不过至少象长阪坡那个局面是不可能了,以他的这种外表稳重、实际是怕死的性格,赵云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在战场上接近他。
“对了,明天我那大舅哥的使者来,你们也去见见。”曹冲对麋竺说道:“去壮壮声势。”
麋竺笑了,回头看了一眼麋芳,一起点头道:“如此甚好。”
曹冲起身出去了,他要去找庞统等人商量事情。麋家兄弟也跟着出了门,房里只剩下一对姊妹花。大双一边收拾着被曹冲一脚踢翻的小几,一边埋怨小双道:“妹妹,不是我说你,父亲再不好,你也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面说他,孙先生回去一说,父亲还不得气死。”
“你当我愿意么?我这是救他。”小双白了大双一眼,恨恨地放下了手中的笔,重重的合上了帐册。她有些出神,看着门外暖和而不刺眼的阳光发了会儿呆,忽然说道:“姊姊,你说父亲和夫君两个人相比,哪个更强?”
大双直起腰,眨巴着眼睛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夫君。父亲手下才两万多人,还缺这缺那的,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拿着一盒合浦珠送给我们,都要想着赚点好处回去,哪比得夫君手下雄兵五六万,光骑兵就有三四千,兵精粮足,富得流油。”
小双翻了翻眼皮,撇了撇嘴笑道:“你只看到了表面,却没看到实质。人马多少,有没有钱,都是外在的东西,你要看到他们两人能力上的差距。父亲五十多岁的人了,打了三十年的仗,你看他手下才几个人?关张赵三位伯伯叔叔还是二十年前的老底子,最近所得的不过是霍峻这几个人,说到谋士,更是数得过来的几个,荆州收拢的几个人才,这几年都先后离开了父亲,徐先生还可以说是他自身的原因,可是诸葛孔明呢,马家兄弟呢,廖公渊呢?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父亲,细想起来,父亲现在和二十年前有什么区别,除了老了二十岁。”
大双听了小双这么一说,也有些奇怪,她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小双。小双接着说道:“你再看看夫君,五六年之间,他收拢了多少人才?有庞士元这样找上门来的,也有蒋子翼这样碰上的,还有张永年这样不为人所知的,荀家丈人,阎圣农,虞仲翔,陆公纪,益州的,荆州的,扬州的,交州的,夫君手下的人细数起来,是父亲的几倍啊。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哪个是父亲能比的。”
“这倒也是啊。”大双若有所悟,“这么说起来,父亲确实是各方面都不如夫君呢。不过,这是为什么呢?”
“器量。”小双叹了口气:“父亲命中注定,他就能做个交州牧,就是有再大的地盘给他,他也掌握不住的,他的命注定了他就这么大的格局,再多了,就是送到他手上他也受不起。就跟一个人只能举一百斤的东西,你给他二百斤他也举不起来一样,反而会活活累死。”
“命?”大双出了会神,忽然笑了:“我们被父亲抛弃了,差点被夏侯尚那个家伙害了,却又被夫君给救了,这就是我们的命了。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好好的侍候着夫君,至于他们打成什么样,我也管不了了,我就学孙家姊姊,眼里只有夫君,其他的啊,我什么也不管。”
小双盯着她看了两眼,扑哧一声笑了,摇了摇头。
大双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小双,我知道我没你聪明,更没有荀家姊姊那么有本事,所以我也不想那么多。不过呢,姊姊也想劝你一句,父亲和夫君之间的事,那是男人们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家,不要管得太多,免得两头不落好。”
小双默不作声的坐了半晌,忽然笑道:“我也不管,我能做的,我都做了,就跟夫君说的那样,尽了力了,也就没有遗憾了。至于他究竟是个什么结果,那是他的命,与我不相干。”
“这才是正理儿。”大双咯咯的笑着,拈起一颗合浦珠对着阳光细细地打量着:“小双,你说棕十颗珠子怎么用?”
小双白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