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银被韩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声呵斥,脸色顿时胀成了猪肝色,也不禁勃然大怒,一股怨气禁不住地向外冒。他今年也四十多了,怎么老爹还是不把他当成年人看待?手下的人马不给他,参谋大事不找他,现在还当着众将的面呵斥他,让他如何下台,让他以后如何在士卒面前抖威风?韩银不敢回头看别人,他觉得他们一定是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出丑,而自己的手下,也一定在鄙夷地看着自己,准备在适当的时机改换门庭。
韩银又气愤又委屈,手指不禁痉挛了两下,不由自主的要伸向腰间的长刀,当手指一接触到冰凉的刀环时,彻骨的凉意忽然让他冷静下来。成公英的眼神忽然之间收缩了一下,转身对脸色大变的韩遂笑道:“将军,少将军所说,也未尝不是道理。”
韩遂讶然的看了成公英一眼,眼角抽搐了两下,放缓了声音说道:“他怎么说得有道理了?”
韩银一听成公英在附和自己,绷紧的那根弦也松了些,竖起耳朵听成公英如何解释。成公英抬起头看向汉阳郡方向,胯|下马不安的向后退了两步,离韩遂远了些,他勒住缰绳,停住了战马,又凑近了韩遂,声音正好让韩遂父子能够听到。
“将军,少将军,我们西凉人能够支持到今天,就是因为将军沉稳有智谋,少将军、马将军勇猛无敌,众将心齐,再加上这块土地只有我们西凉人才能生存,所以才在韩朝庭的大军压迫下安然无恙的生存了几十年。”成公英没有去看韩银,但韩银听到成公英把自己和马超相提并论,心情立刻舒缓了许多,他看了一眼韩遂,韩遂也正朝他看来,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怒气,倒是透出一副满意的神色,韩银心中一喜,脸上露出笑来,连忙谦虚道:“公英过奖了,我哪能和马将军相比,都是父亲多谋善断,才有今天。”
成公英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少将军过谦虚了。正因为将军多谋善断,能够把握西凉的大局,知道合则两利,分则两伤的道理,所以和马将军一直都比较克制,没有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这汉阳、陇西,我们也一直没有涉足过。不过今天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如果不到汉阳郡去掳掠一番,我们定然没法挣过这个冬天,如果我们支撑不下去了,仅剩下马将军,他能对付得了朝庭派来的车骑将军吗?”
“公英说得正是。”韩银首先大声附和道。
韩遂没有反驳,沉吟半晌。成公英这句话为他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还在其次,关键是说到了眼前的困境,如果还是拘泥于以前那种默认的势力范围,他今天就无法向李堪等人交待,除非拼死打过街亭,然后到关中掳掠一通,能不能有所得暂且不论,能不能安然撤回才是头等大事。可是如果他败了,马超也不能生存下去,以马超的头脑,不会认不清眼前的形势,派个人去跟他通个气,也许能得到他的谅解,让自己能够解了这燃眉之急。万一他不能认识到这个大势,那么再跟他合作去对抗很快就要赶到关中的车骑将军曹冲,那可就不是什么明智的事了。与其最后失败,不如现在就抛弃了马超,向曹冲示好,说不定还能保住自己的人马和权势。因此眼下试探一下马超,是很有必要的。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韩遂点了点头,抚着纷乱的胡须,眯起眼睛遮挡越吹越紧的北风:“派个人去和孟起打个招呼,说明一下我们的困难,跟他要几个县让我们度一下难关,想必他是可以理解的。”
众人一听,各自大喜。
十月下,曹冲带领大军到达长安,司隶校尉守侍中锺繇、京兆尹郑浑出城相迎。
曹冲和锺繇是多次相见的老熟人了,这次再次在长安相见,亲热无比,两人携手而行,表现出一副很和谐的样子。锺繇向曹冲介绍了众官员,曹冲对郑浑很是客气,因为这位在后世名声很响,意淫小说里把他当成发明家还在其次,后世书法中有一块极其着名的碑刻就是这位的墓碑,作为书法上颇有造诣的曹冲来说,对这个人是有很深的印象的。
可惜,从曹冲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人根本不是发明家,发明不了什么郑浑车之类的东西。
郑浑字文公,河南开封人,是开封的名门望族,他的高祖父就是东汉初的大学者、名臣郑众。郑众十二岁受业,精于《左氏春秋》、《易》、《诗》,曾经写了一本《春秋记难条例》,是个博学的大儒,在当时很有名声,曾持节出使匈奴,后来因为与朝庭对匈奴的政策不赞同,拒绝再次出使,诏系廷尉,遇到大赦才捡了一条命。后来历任护羌中郎将,武威太守,颇有战功,章帝时出任大司农,河南郑家就是从他开始兴旺起来的。郑浑的父亲郑兴,家学渊源,知名当世,不过郑家最近最出名的还不是郑兴,而是郑兴的儿子、郑浑的兄长郑泰。这位郑泰是个很出格的人物,他少年时游学太学,见天下将乱,遂不治学业,将家中四百顷田的收入全部用来交结豪杰,什么人招他入仕他都不去,直到后来何进要诛宦官,他才入何进府做了个幕僚,随后又因为何进不听他的劝阻要招董卓入京,他又辞何进而去。就在何进府中,他结识了荀攸,后来与荀攸等人谋诛董卓,事败后脱身而走,后将军袁术以之为扬州刺史,不过他没有能上任,就病死在半路上了。
郑泰死后,郑浑带着郑泰的小儿子郑袤依淮南,他知道袁术不是能成大业的人,随后渡江豫章依附华歆,曹操掌权之后,听说了他的事迹,召他回许县入司空府为掾,后来以外放,历任各县。他做官的时候,强本抑末,开稻田、兴水利,奖励农桑,看到那些游手好闲的,就严加惩处。当时百姓生活艰难,经常有生了小孩担心养不活直接就丢弃的。郑浑到任后制定重法,禁止弃子。老百姓开始是因为怕,后来日子渐渐的好过了,才知道他的好,所以他做过官的地方,好多人的字裏面都有个郑字,可见其政绩卓着。
郑浑是个能吏,但他还是个正宗的儒生,他对曹冲搞的那一套把商人地位提高到和儒生一致的新政颇不以为然,所以当曹冲向他致候的时候,他只是礼节性的笑了笑,并没有多少热情。曹冲来的路上已经对三辅的官员做过了解,知道这位大名人跟自己还不怎么对路子,也没能过多的献殷勤,只是笑了笑,就跟着锺繇继续向前走去。
“文公就这副脾气,不过政绩是相当不错的。”锺繇轻声说道。
曹冲一笑,没有说话,心说你在这个场合下特意用字称号郑浑,而不是称他为郑大人,显然是想我卖你个面子。这对我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又何必拂了你的好意。
锺繇见曹冲微笑不语,心头倒有些忐忑,老曹丞相可是有个习惯的,发火的时候未必杀人,但奸笑的时候,那个人就死定了,莫不是这位小曹将军和老曹丞相是一个脾气?锺繇有些后悔开始没有对郑浑特地提醒一下。或许,自己也想知道一下这位小曹将军对儒生究竟是什么态度吧。
一应官员介绍完了,曹冲看着眼前一身黄土却衣冠整齐的司马懿,觉得十分惊讶,他不是在夏侯渊的手下吗,怎么到了这裏,“你……怎么在长安?”
“属下奉领军将军令,在此恭候大人。”司马懿不卑不亢的应道。
“呵呵呵……”锺繇笑道:“司马大人是刚从郿县赶过来的,听说将军到了城外,连府门都没进,所以也没时间梳洗一下,就满头黄土的来迎接将军了。好在他家老大人不在,要不然,只怕少不了一顿打。”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曹冲也笑了,司马懿的老子司马防家规甚严,据说在家里吃饭,他不动筷子,是没有哪一个敢先吃的,即使是晏居之时也一定要正襟危坐,若对贵宾。象司马懿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打一顿已经是便宜他了,当然按照曹冲的想法最好是一刀剁了他。
一想到这个想法,曹冲的手指就跃跃欲试,不由自主的想去摸腰里的佩刀。
司马懿低着头,看着曹冲的两只靴尖上绣的白虎,鼻尖沁出了汗珠。他的眼神瞟到了曹冲轻轻跳动的手指,就看到了死神的舞蹈,心头一阵阵的惶恐,几年前的那种紧张感又笼罩了他全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将军,进城休息吧。”锺繇见两人神色都有些怪异,想起了那些传言,连忙上前挡在司马懿的身前,不动声色的对曹冲笑道。
“呵呵呵……锺大人请。”曹冲一拱手笑道。
“曹大人请。”锺繇微笑着一侧身,示意曹冲先行。曹冲抬步欲走,忽然又停住了,回身对刚要举手擦汗的司马懿说道:“你既然是从领军将军那里来的,过会儿来汇报一下军情。”
“诺!”司马懿连忙应道,他低着头,侧耳倾听曹冲的脚步声,直到曹冲走远了,他才直起腰来,抬头看去,这时他才意识到背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身上的棉衣,而脸上的黄土和着汗水糊成一片,煞是难受。
郑浑远远地看了一眼司马懿,不动声色的扯了一下嘴角。不料司马懿正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司马懿拱手谦恭的一笑,远远的对郑浑施了个礼。郑浑一怔,也抬起手臂回了个礼。
曹冲在长安休息了两天,将一万多官奴婢暂时交给了锺繇安排。锺繇大喜,关中人口少,这是他最头疼的问题,现在有了这一万官奴婢,曹冲那三万多士卒一旦到达,他就可以把他们安排到那些闲置的良田上去垦荒,这等于一下子给关中增加了四万劳力。关中良田抛荒的太多了,这些人来了之后,可以充分发挥他们的作用,到了明年秋天,关中的粮食问题就会得到极大的缓解。虽然说离关中二百万人的规模还相差甚远,可是做到初步自给自足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锺大人,我要赶去郿县和领军将军会合,这些事就拜托锺大人了,荆州、益州的粮食和各种农具很快就会运到,在关中能自给之前,一切所需物资皆由这两州供给,这是丞相大人已经定好的。”曹冲笑道,接着又说道:“大人手下有四五千人,这长安的安全委托大人了,南面不会有事,大人只需小心北面的安定郡,别让他们来侵扰屯田即可。”
锺繇大笑着点头:“将军大人放心,锺繇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可是替将军守护住这份产业还是没有问题的,何况将军大军西向,只怕安定的那些贼寇,也要一起向西去了,这裏安全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