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萤!”陈越第三次喊她的时候用食指关节在她桌上沉沉地敲了两下,这才把神游天外的顾萤的思绪拉回教室。
“怎么了,班长——”顾萤故意把“班长”二字拖长了腔调,说得意味深长。
“运动会之后我们有一场跟二班的数学友谊赛,但是呢,因为今天的事儿给二班看了笑话,班里除了贺斌和何超越,没有人愿意掺和这事儿。我跟几个班委商量了一下,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让你上,三局两胜,跟他们来一个田忌赛马,用你直接对冲掉二班最强的顾泽,反正别人对他也没什么胜率,这样赢了更能让他们憋屈。不过,你最好还是准备一下,你对顾泽,输是肯定会输,但也别太给咱班丢人。”
“明明是你们找碴,关我什么事?我就不参加,你们能拿我怎么样?”顾萤不耐烦地盯着他,纤细的手指轻巧一动,握着的中性笔便灵活地转了一圈又稳稳回到了食指和拇指中间,“什么班级荣誉,什么集体大家庭,我偏不关心,你奈我何?”
“顾萤,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我们堂堂一班不能连三个人都出不了不是?”陈越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说辞,便索性把利诱的招使出来,“比赛赢了有赵震海老师发的奖品,两个选择,一是可以随便选一本书,二是可以免去一个学期的作业。如果成绩特别出色,老师说还会有其他额外奖品。”
“没兴趣。我没有义务参加什么莫名其妙的友谊赛来自取其辱,你也没有权力强迫我参加,凑不齐三个人你就自己上啊。不就是个尸位素餐的伴食宰相,当个班长正经事儿没见你折腾出什么花儿来,就学会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呗?”顾萤一听到那句“输是肯定会输”就感到如芒在背,几乎伴随着她整个青春期的、源自于跟顾泽对比而产生的屈辱感逐渐膨胀成一戳就爆的气球,说起话来夹枪带棒丝毫不含糊。
“你!”
陈越脸憋得通红,刚想骂人就被何超越拦住打圆场:“顾萤,这样,如果你参加的话,无论输赢我都送你一张DG(Deutsche Grammophon,德意志留声机公司)出的沈清耀在Verbier(韦尔比耶音乐节)演奏拉三(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的录音CD。”
何超越清楚地记得顾萤说过自己是沈清耀的粉丝,十分聪明地对症下药,说完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本想再补充一句“这几乎是我最喜欢的一张CD”,结果还没开口,就听到顾萤干脆利落地说“成交”。
陈越听闻“成交”二字时差点儿吐血,脸红得逐渐发紫,张牙舞爪像个受惊过度的章鱼。
何超越赶紧把陈越拉回自己的座位,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劝解:“好了好了,老大,消消气儿,你跟个小女生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咱们好男不跟女斗!”
“你至于吗?”沈清耀此时已然哭笑不得,“明明那么讨厌你弟弟,就为了张CD……”
“我做梦都想要好不好,但是就算我攒够了钱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买。何超越家里超有钱,肯定不会拿什么盗版CD糊弄。毕竟太掉价的事儿,他这种体面人家的孩子必然不会干。”顾萤兴奋地在内心大声喊“耶”,不一会儿又渐渐消沉下来,“虫虫,你说,沈清耀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开演奏会了?我本来还想着长大了之后,去听现场呢。”
“这个……也说不定吧。”沈清耀乍然听她这么一讲,一时也有些怅然。
上课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英语老师人未至声先到:“大家拿出作业本来听写,顾萤到讲台来,在黑板上听写。”
顾萤赶紧站起来,离开座位前还不忘垂死挣扎,最后扫了一眼单词表。
“spellbind.”
“哎,虫虫,这个词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了?!”
“‘疑惑’的意思。”沈清耀满头黑线。
“dusty.”
“我我我,我好像……失忆了!”
沈清耀沉默。
“voyage.”
“虫虫,我脑震荡是不是还没康复……”
顾萤早上做出了一道被人刁难的数学题,哪怕英语课前听写单词全军覆没都没能影响她亢奋的心情,一整天都处于一种自我陶醉的状态,自习课整理起笔记来都比往常顺畅了许多。
“笔记不要机械地抄写,要在整理的过程中梳理自己的思路,思考自己的薄弱环节,要分清楚是自己‘目标正确却在试错的时候没有坚持’,还是‘思路方向就错了’,又或者是‘解决这个问题需要的知识点你还未学到’。”沈清耀看她下笔如流水一般不假思索,忍不住开口嘱咐道,“本质上70%靠理解力,30%靠记忆力,最终要消化成为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不是属于笔记本的东西。单纯地阅读和抄写会给你的大脑一种‘已经非常熟悉这些内容’的错觉,这种错觉很容易迷惑人,让你误以为已经很熟了不需要再复习了,但当你使用的时候很可能还是会忘记。”
“哎呀,这些你说过好多遍啦,我记着呢。”顾萤分心了几秒,又重新聚精会神起来,开始意识到整理笔记就像是对自己学得稀里糊涂的内容进行“灾后重建”,对知识的记忆和搭建从来没有如此顺畅过。她一直都算是用功的学生,但她感觉自从“虫虫”到来之后,这种“用功”就变成了“有用功”。每每她思维走错路口,总有一个声音提醒她回到正轨,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人迅速学会了奔跑,还即将学会御风飞行,对知识的贪婪促使她不断地想要汲取更多的力量。
“顾萤,去吃晚饭啦。”自习结束的时候,辛静在教室门口喊她。
“你等我一会儿,我在写最后一道题。”顾萤没抬头,只是把手边的物理练习册举起来挥了挥。
此时教室里只剩寥寥几个人,辛静索性走进来,坐在了赵浩然的位置上。
“你听说你们班要和我们班进行什么数学友谊赛的事儿了吗?美其名曰什么友谊赛,我看就是他们男生的变相约架!”辛静嗤之以鼻,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看顾萤专注的侧脸,没得到回应,又把目光落在顾萤正在做的题目上面。
“这裏的摩擦力漏掉了。”辛静看了一眼就指出困扰了顾萤十几分钟的问题,又随手拿了她的自动铅笔在小方块上面给她重新画了一下受力分析图,“这样就没问题了。”
“啊,不愧是学霸。”顾萤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懊恼自己的粗心。
“走啦,先去吃饭。”辛静说着便把她拉起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饱了才有力气做题。”
“好好好。”顾萤连连应声,“吃什么?”
“炸臭豆腐。”沈清耀兴冲冲地提议。
“美少女怎么能吃那种东西!”顾萤在内心抗议。
“螺蛳粉!”沈清耀时不时听到很多学生讨论,都说这些是让人欲罢不能的人间美味,很好奇是个什么味道。
“喂喂,你就不能给点儿有用的建议?那种东西吃完整个人都会臭掉。”顾萤嫌弃地将嘴唇弯出一条小小的沟壑。
“那烧烤?”沈清耀很多次路过烧烤摊都会被热闹的氛围吸引,烤肉“刺啦”作响,油香四溢。
“烟熏火燎的……”顾萤再次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