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2 / 2)

长安好 非10 2151 字 2个月前

问罢平卢军中的局面,李岁宁才问康芷:“为何不和白将军一起留在河北道?”

“属下想着,殿下虽然没说让属下来,却也没说不准属下来……”

康芷说着,见自家主公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腰杆儿逐渐直起来:“且殿下万金之躯都能来此地,阿妮贱命一条没道理不能来。”

女孩子深邃的眼眶里带着不加掩饰的野心:“阿妮想和殿下一起,杀最凶悍的敌人,立最勇猛的战功!”

“好。”李岁宁对她道:“去找荠菜,让她带你去见龚斗将军,从明日起,便和他们一同操练。”

“是!”康芷用力抱拳:“属下领命!”

康芷退出去后,唐醒被李岁宁单独留了下来。

“休困,我有一事需要托付下去,你是最好的人选。”李岁宁在前面先直言道:“但此去万分凶险艰难,需心无旁骛,为常人所不能为,百死而一生。你若不愿,我绝不会勉强或怪罪。”

唐醒闻言即抬手执礼:“请殿下托付,醒愿往!”

李岁宁看着他:“我还没说是何事——”

“为常人所不能为,必是奇伟不凡之事。”唐醒含笑,目色坚定:“随殿下成事,早已是醒毕生所往,凡殿下所托,无有不从之理!”

此一场谈话后,唐醒于两日后便秘密动身。

李岁宁亲自相送。

目送那支队伍车马离开,看着带起的烟尘渐渐沉落,李岁宁道:“我知休困一生追逐奇伟,只要我开口,即便再凶险,他也必会答应前往。我以他毕生所向为饵,这何尝不是一种算计。”

崔璟立于她身侧,闻言道:“不曾隐瞒的算计不为算计,殿下居此位,务必知人善用。”

“且殿下知其所向,其知殿下所需。殿下托付信任,其则交付生死——”崔璟也看着那行人马离开的方向,道:“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唐醒如此,那些护送唐醒而去的将士们同样值得尊重。

凡以身躯性命护佑疆土者,无论明与暗,皆是大盛的英雄。

风扬起尘沙,战事一触再发。

此番先后参与了攻袭大盛北境的北狄势力,足有大小十余部落,北狄近年来各部族势力间分裂严重,但在瓜分大盛的利益面前,他们的目标却高度一致。

大的北狄部落动兵数万,小部落亦聚集数千人马,后者起初多是各自为战,四处发动突袭,但因久攻不破玄策军的防御,便逐渐向大部落势力靠拢,暂时选择听从忠于现任北狄可汗的主帅阿史德元利之命行军。

此次,众北狄部落在阿史德元利的率领下,再度聚集兵马十万,陈兵于阴山要塞关口之前。

此处关隘被玄策军重新修筑过,石墙被加高加固,后方的补给要道也被再次打通。

随着北狄大军逼近,为首的一名北狄将领居于阵前,眯眼看了看石楼上方的守关者,突然大笑起来,以汉话大声取笑道:“果然是个娘们!”

“大盛的女子皇帝才刚亡了国,竟然又立了一个女子储君!这女子储君还敢上战场来,看来大盛果真无人可用了!”

他拿北狄语向左右的部将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那些笑声愈发放肆,有人提刀指向城楼上的李岁宁,大声问道:“你也是大盛的公主,那你可认得崇月!可听说过她是怎么被我们汗国勇士碎尸万段的吗!”

“我只知道你们昔日的主帅是怎么未战而身先死的——”

李岁宁并不管他们能否听清这句回答,她于石楼上方挽起挽月弓,微眯起一只眼睛:“我朝储君也好,公主也罢,能杀你们一次,便能杀你们第二次!”

“咻——!”

羽箭飞来,最先开口的那名部将怒而抬刀去挡,却挡了个空,盖因那支羽箭竟自他头顶上方足有两三尺半人高的位置掠空而去——

就他娘的这个准头也敢出阵前第一箭,也不怕坏了军心!

那名北狄部将正要放声耻笑时,那支利箭转瞬间已然飞至他身后战车之上,正中其中最高的汗国军旗。

旗杆从中裂开,虽未彻底断裂,却已足以让迎风招展的纵挂战旗垂落,如同没了生机的枯枝残叶。

“今日此地可为我等全军埋骨处,而不可有一名异族活人过此关!”李岁宁高声下令:“擂鼓!杀敌!”

关隘内外,战鼓声大起,喊杀声撼天。

先以箭弩火阵与石攻,逼得北狄前阵军马后退百步之后,关门趁机大开,着玄甲的崔璟率铁骑在前,常岁安紧随其后,铁蹄滚滚,向敌阵冲杀而去。

风沙中,战火血雾冲天。

双方军中,不停有人坠马倒下。

这次对战中,盛军骑兵尝试了新的锥形阵,二十人即可成一阵,更适宜在开阔性不足的山地峡谷作战。

此阵以最勇猛精锐的两名玄策军精骑先锋在前为阵首,两翼先后各置九名骑兵,以马塑为武器,破开敌军的队伍,冲散其队形。此阵之后紧随战车,战车周围环绕步军,以弥补战车间的缝隙,人与战车协作为阵,趁敌军被前方锥形阵法冲乱落马之际,奋力冲杀而上。

何武虎与康芷等人,皆被置于战车阵内,他们没有与北狄对战的经验,不可能打得了先锋,需要先和这一方陌生的战场进行磨合。

磨合的过程是惨烈的,他们见识到了敌军的凶残,不停地目睹己方将士死去,眼看着鲜血一次又一次喂饱了脚下干燥的沙土地,汲满了鲜血的沙地成了血海。

除去一次次突袭外,这样的大规模攻关之战,在一月余的时间里,北狄军便发动了三次。

守关的将士们以鲜血践行对身后疆土的忠诚,未容许有一名非我族类者入关山。

在这白昼极长的肃杀之地,无人敢有片刻懈怠伤感。

北狄军随着一次次无功退去,逐渐显现出了浮躁之气,有部落将领开始质问阿史德元利,他曾说过,盛军至多再抵挡一月便无力再守,北狄铁骑即可踏过阴山……可到头来屡攻不利,他们反倒折损近万兵马!

但即便如此,他们并未有退去的念头,这浮躁反而让他们愈发急切暴戾,如同因伤而变得更加狂躁的野兽。

此值六月盛夏,战况如烈日般灼炽。

皇太女率军赶赴北境的消息,伴着夏日蝉鸣声传遍大盛内外,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各处闻讯,反应各异。

洛阳城中,自得知此事后便日渐沉默寡言的骆观临,在一个无眠夜中,独自于庭院中的枣树下站了一整夜。

天明之际,他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