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娘子,”三姐欢天喜地, 顺着苏苑娘的话往下道:“梅大夫是杏春堂的第五代传人。”
是第四代,梅大夫人横了这丫头一眼,竖起四根手指头,“老朽是杏春堂第四代传人, 老朽的大儿子方是第五代。”
这时候这屋里的人谁也顾不上他,三姐无视他朝着她们娘子咧着嘴露着白牙接道:“娘子您看,就是杏春堂的大夫,千真万确一点也作不了假。”
不管是四代还是四十代他都是大夫,只要他是杏春堂的大夫就好。
是真大夫, 苏苑娘朝站在一旁定定看着她,眼眶不知何时红了的常伯樊看去, 见他都快要落下泪来,很是情难自抑的样子,她顿了顿,随即扭头朝三姐道:“你带他们出去。”
又看到梅大夫转头殷切看向他们家当家,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彩,尤胜她家那位快要高兴哭了的当家, 苏苑娘的脑子可说是从来没这般转得快过:“南和, 出去了给梅大夫十两赏银。”
是十两, 不是百两?梅老大夫不可思议睁大眼, 可这时候那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来请他了, 梅大夫被他请着不得不站起身, 站到门口还犹不死心回头望,只见那小夫妻俩这时候已抱在了一块儿。
非礼勿视,梅老大夫快快收回眼,不死心地朝管家低声问:“就十两吗?你要不再问问你家老爷?”
管内宅的夫人都抠门,他家的老婆子也是。但当老爷的十个有九个爱面子,尤其这家老爷喊出了那偌大的一声“赏”来,就十两银子把他打发了,梅大夫觉着自己甚冤——百两不成,五十两他也是会收的。
“老神医,十两可以了。”三姐也不断回头看,但这时候她已经把丫鬟们都带出来了,门一开,寒风就攸攸地往里头灌,她家娘子可是有小娃娃的人了,三姐把走得最慢的那一个用手一扯快快拉了出来,又速速把门掩上,这才回头朝皱着眉头一脸不满瞪着她的老大夫笑道:“我做事做得好,我们家老爷也不过给一两银子,还是我家夫人大方,给您一给就是十两,您一个月都挣不了十两罢?”
这倒是,这么一说,梅大夫也没那么不满了,不过还是朝三姐瞪了一眼:“刚才老夫差点跑断气,还好老夫身子骨壮实,经得住你这折腾,若不然咱今个儿那可不是十两的事。”
“是是是,是小丫头的不是,我这就让家里准备轿子,我亲自当轿夫抬您回去可成?您今儿可是我家的大恩人。”三姐这嘴自咧开就没合拢过,莫说被请来的大夫说几句,就是大夫抽她几下她都能忍,这厢笑着请大夫去前面,还让明夏赶紧着去厨房切两包早上娘子吩咐她们用临苏运过来的酱油卤的大肉,给老大夫带回去。
“我去拿上一些鸡蛋给大夫。”这厢跟着出来的通秋也机灵了起来,一说罢就先明夏一步往厨房那边去了。
“我这就去。”明夏赶紧跟上。
这家人还是有些识趣的,老大夫没要到大头,但这家人的感谢他是看到眼里了,便也没有此前那般斤斤计较,管家这厢开口请他到前面坐一会儿喝杯茶歇歇脚后,他便抚须答应了。
这厢下人们拥着老大夫师徒往前面去,那厢后院的正屋里,常家当家正抱着苏苑娘,把脸埋在她的肩头,竭力忍住不掉眼泪。
苏苑娘懵懵懂懂的,尚还未在自己有孕的消息当中回过神来,常伯樊这个长年看着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之人却是抱着她,靠在她的肩头似是难过万分的样子,她心里有些慌然,脑子也是一片空白,直到常伯樊语着哽咽叫了她一声:“苑娘。”
这一声,叫回了苏苑娘的不知所措,她把手慢慢搭上了常伯樊的腰,轻轻抱着他,轻声问了他一句:“怎地哭了?”
她还没哭,他为何哭了?
“我……”常伯樊也不知自己为何想哭,他是一直期望着她能为他生儿育女,可自打她嫁给他以来,她的肚子没有消息,他却是一点也不着急的,反而因着因此沉迷于与她夜夜沉于被帐闺房之乐而暂且松了一口气,又因他自认他尚未扛起家计,这当口也不是她怀孕的好时候,是以他早把她怀孕之事已搁置在了脑后,从未认真想过他们何时才有孩子。但突然之间,她有了他的孩子,常伯樊却是万分欣喜至极,同时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悲怆和委屈也填满堵塞住了他的心口,他心口这悲怆来得莫名其妙,可也让他难以自持,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当自己是乐极生悲,高兴到了极致反而觉得悲伤了起来,他哽咽着道:“我有孩子了。”
他有孩子了,苑娘总算是要给他生孩子了,从今往后她就会带着孩子长长久久在他身边不会轻易离开他,这些眼泪兴许皆是他有了以后的喜极而泣。
也许不一定,也许是大夫看错了,尚未放下怀疑的苏苑娘想跟他把话道明白了,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来,心道就是错了也无妨,等到她以后有了孩子她一定会好好的让他们的小娘子生下来,让他能见到她。
这世他会有孩子的,不像上世一样,她走了,只余他孤苦一人。
“我知道了。”他哭了,这厢苏苑娘想着前尘旧事慢慢也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