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冤呐……”苏居甫被扶起, 涕泗横流, “我着实是冤呐。”
那先前周遭打量他的眼光, 这厢则皆朝苏承看了过去。
苏承心下一沉。
他只是想先人一步,趁这时机刚好借机用这不尊不孝的名声先拿住了苏居甫,远则能让这苏居甫小子往后还想在这官场走,就得求到他跟前来求他说好话;近则眼前且也能拿住这小子,让这小子那妹夫到了陛下跟前的时候,他们让他妹夫说什么,他妹夫只得说什么。
只是他是先行了一步,但苏谶这儿子更棋高一着, 苏承一时也是暗悔自己过于轻敌了——这小子暗中跟他斗了这些年,何时曾真正吃过亏?
苏承这厢忙回过神来, 双手去扶苏居甫, 眉头紧皱一脸不愉道:“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这满堂宾客在场,叔父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只管说, 可莫要哭哭闹闹, 这不仅是丢了你的颜面, 我身为你叔父, 也是你的族父, 你这一哭, 你让叔父颜面何在?”
“世叔莫怪。”常伯攀这厢开了口, 只见他手扶着他舅兄, 眼睛则恭顺地看着地上, 嘴里道:“只是这午时也刚刚好罢?世叔那么一大顶帽子下来,这屋里的人伯樊一眼看过去皆是仪表堂堂,非富即贵的大人俊秀,若是您这一说,列位大人俊才真以为我妻兄不懂规矩,不仅迟到了还让老护国公爷牵肠挂肚,我们作为小辈,您让这满堂的大人们如何想我妻兄?我妻兄虽只是一介小吏,但也是官场中人,若是屋里的大人们认为他这点规矩德行都没有,您让我妻兄日后在这朝廷当中还如何做人?我妻兄大哭,实在是因为心里有着老护国公爷和您,这才担不得此重责,这才失态大哭,还请世叔谅解。”
苏居甫更是大哭了起来,身子往地下软,“叔父,居甫可真是误了吉时?耽误了老公爷的大宴,您给我句话啊。”
常伯樊紧蹙着眉,双手奋力扶住了他:“大哥,没误,帖子写的是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这大户人家下的帖子哪可能有误笔的地方?我们已把话说清楚了,既然这地方不欢迎我们,我们就走。”
苏承这下眼睛一定,内里精光一闪,眼睛分外锋利地朝常伯樊看去。
眼前一时之间俨然已成僵局。
这一顿,有那想当和事佬的人犹豫着举步想往这边走,就在此事,有人更快一步走了过来。
不知道此前在何处的一位管家打扮的老者这时步履匆匆领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这老人先是着急地吩咐丫鬟:“还不快去替那位公子扶住居甫公子。”
“是。”两丫鬟越过他,快步上前,带来了一阵香风。
“不用了,”常伯樊扶着苏居甫往旁边退了一步,“我们这就走。”
丫鬟们顿足,朝那管家看去。
“这绝对是误会,怪不得承大爷,都是我们这些下人的错,此前老公爷挂心您二位怎么还没到,就接二连三问了老奴几次您二位的行程,问您二位到底有没有到,老奴看许多贵客都上门来了,却老寻不着您二位爷,这心下着急,寻思着承大爷跟您二位熟,就过来问了几次话,这不把承大爷都问急了,这才有了刚才之举……”管家苦笑,举手长长一揖到底,告罪道:“是老奴的不是,两位公子若怪,就怪老奴办事不力,把好好的好事弄巧成拙了,老奴在这里向居甫公子,常公子告罪了。”
苏居甫定定看着这该死的老奴,心想这护国公府年老成精的岂止是那护国公那老头子,这里还有一个。
此时,妹夫握着他手臂的那双手紧了紧,苏居甫本死死地看着那请罪长揖不起的老奴,这厢他突然一笑,破涕为笑甩开妹夫的手,手往脸上一擦,把鼻涕都摸在了手上,紧接着他快步上前,双手扶住了这老奴,嘴里发出了如释重负,让在场中人无不振耳发聩的欢呼声:“原来是误会,这位老家人,原来我没有耽搁时辰,贵府的盛宴是午时开的,而不是我叔父所指的另外的时辰?”
那老奴低头眼瞅着他沾着鼻涕的手扶在了他的手臂处,嘴角不禁一抽,听他说的话那嘴角更是抽了又抽,但却不得不就着苏居甫的手势起身,还得回他的话:“是午时,是误会,承大爷说的也不是指另外的时辰,还请居甫公子莫怪,是老奴催得紧了,让承大爷误会了。”
“老公爷到!”就在两人还就着这话掰扯时,门外响起了拉长着嗓子喊出来的通报。
“啊,老叔爷到了?”闻声,苏居甫连忙转头朝门边看去,手还在那老奴的袖子上擦了擦,随即转过身就朝妹夫欣喜道:“快,快随为兄去迎老公爷,难为他老记挂着我们,我们快去给他请安。”
说着他还跑了起来,常伯樊看他从跪到哭再到笑,现眼下又到跑,这一连贯的动作真不是寻常人等能做到如此这般一气呵成的,他着实是佩服他这舅兄,连带着还失了历来的淡定,跟着他这舅兄小跑了几步。
苏居甫这往前小跑着,路过一位朝他看着的宾客时,还朝人满脸笑容拱了拱手:“见过大人。”
他一脸的笑,脸上则还挂着没有抹去的泪,那位看似中年年纪头戴方巾的儒生也是觉得这后生颇为有趣,还抬手朝苏居甫拱了拱手,当是回礼。
常伯樊在后面跟着舅兄路过此人时,也低了低头,当是见礼。
两人小跑去了门边,这儒生和走过来的另一位年纪相当,但打扮不一样,头戴玉冠身穿锦袍的中年贵人道:“王爷,这小子倒是有些趣味。”
这王爷笑了一声,抄起手中扇子敲了敲另一手的手心,偏头朝这儒生笑道:“我当老公爷今年怎么就想起了我,原来是请我来看大戏的。”
说着他便往大门口看了过去。
这儒生顺着他的视线也往门边看了过去,嘴里也笑道:“谁叫您喜好往外传话呢?”
谁叫他们家王爷是朝廷上下皆知的大嘴巴,唯恐天下不乱不能给他找乐子的混帐闲散王爷。
“哈哈,说得也是,来,跟本王去看看,到时候十五进宫赏元宵,我也好有闲话跟陛下有得聊。”
儒生脸带微笑,跟在他身侧随他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