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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过是睡了一天两夜, 京城就有了这么大的动静, 哪个皇帝都不会觉得愉快。桓琚沉下了脸,桓嶷抢先说:“三姨?怎么可能?她为什么呀?”
梁玉进了御史台就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有说一句很长人气的“我为天下除此贼”,她平平淡淡地投案, 老老实实地喝茶。裴喻也就回道:“未请旨, 不敢擅问。”
桓琚用得最顺手的审案的人就是“四凶”,现在这哥四个被梁玉一勺烩了,他再想快点审个案子,也就只有……“崔颖呢?”
【来了!】所有老奸巨滑齐齐精神一振,萧司空道:“臣等令崔颖会同大理、京兆先控制局势。”
“叫他回来, 外面的事情让萧礼、宋奇先办着!”
老奸巨滑们齐声道:“是!”
使者飞快地派了出去, 桓嶷作欲言又止状,桓琚扔给他一句话:“你还不去整理仪容?”
桓嶷跪下道:“请阿爹暂息雷霆之怒, 您病才好, 等崔颖问出案子再生气也不迟的。”
这话在理, 桓琚勉强道:“知道了, 你去歇息吧。”
桓嶷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崔颖被找到的时候, 已经审出了许多卢会的不法之事。使者见到他的形容也是吃了一惊:“中丞这是怎么了?”
崔颖获救之后先洗沐更衣裹伤, 他伤的不是地方,脸上这道伤不大好裹。他的表情没有问题——日常没表情,不怕牵动肌肉再流血——有问题的是上好的药粉洒上去, 细布一覆, 怎么才能贴在脸上不掉下来呢?
郎中最后用了个坑爹的办法, 将他眼以下、唇以上,咣咣缠满了,崔颖一颗英俊的脑袋被缠成了个纺锤模样。
崔颖口唇微动:“无妨!何事?”
“圣人宣中丞入宫见驾。”
桓琚醒了!崔颖拎起一叠湿淋淋的口供,对袁樵等人道:“这里暂且交给你们,加紧办!卢会家中仆役还没拘拿到吗?”
袁樵也是洗换一新,亢奋地道:“在与宋少尹做交割了,下官亲自去提!”
两人一同出门,崔颖去宫里,袁樵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袁樵知道梁玉现在在宫里,就在狱史台,可是他现在回去未必就能见得着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告诉她的。【只有将“四凶”彻底踩死,才能帮得到她。一个人不是死了才算完的,要盖棺定论!就让中丞先去面圣吧,只要圣人见了中丞一面,卢会才是真的开始死了。】
袁樵想得不错,崔大纺锤进了两仪殿,桓琚目瞪口呆:“你这是怎么了?!”
崔颖撩衣一跪:“臣愧对圣人,臣自以为精明,为卢会所诈,囚于斗室,刑讯逼供。”说着,将脑袋上的绷带一层一层的解开,道是卢会让他构陷满朝文武皆反。顺手将口供也递了上去。
程为一小跑着接了过来,转呈桓琚。擅抓御史本来就是一桩罪,这笔账留着慢慢算。桓琚不急看口供,先看崔颖,崔颖一张大好的俊脸,犹如一张名画,现在名画被人撕破了一道口子。桓琚一看即怒:“卢会这个狗才毫无人性!卿且起来!御医呢?来给崔卿诊治!”
桓琚天生爱美人,大臣里也要相貌好的更讨他喜欢一些。且卢会行事太猥琐太小气,哪怕他把崔颖两条腿都打断了,桓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生气。毁容,这得多大的怨多大的仇?崔颖与卢会有什么怨仇呢?必然是卢会嫉妒!桓琚知道酷吏的这种嫉妒之心,也善于利用嫉妒之心驱使下人。卢会嫉妒偏了道就可恨了。
气着看口供,内分两种,一种是卢会写好的,就差让御史们签字的;另一种是崔颖新审出来的,标有实物旁证的。何者可信一目了然,桓琚越看越气:“这个狗才,就是这样办案的吗?”
御医以为桓琚又出事了,一头撞进来跪倒在地才发现人不对,擦一把汗,给崔颖诊脉:“这……中丞是不是还有暗伤呀?”
崔颖道:“哦,被卢会打了几十棍吧。”
桓琚恨恨地道:“他还敢打吗?”
黄赞在他的背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多新鲜呐!酷吏打人,那是新闻吗?您没见过呀?
桓琚是真没见过,当场把崔颖衣服一扒,身前背后惨不忍睹。桓琚看直了眼:“竟如此残忍!”
崔颖倒平静:“陛下,臣审案也是先打的,就是没他花样多罢了。”
“你闭嘴!御医,你轻点……”
“咣!”门上一声巨响,桓琚眯起眼睛一道冷光杀过去,却见他的亲儿子桓嶷梳头洗脸回来了,正抱着门框一脸惊疑:“这!这是他们干的?!阿爹!阿爹!外祖年事已高……我、我……”
桓琚的冷光收了回来,目光重带上了怜悯:“程为一,派个人去看看。”如果把梁满仓也祸害成这样,那就是不听他的命令,梁玉杀了酷吏,那是情有可原的。为人子女的,看到父母被伤成这样,她要不难受,那才怪了。
崔颖道:“萧、宋二人已去释放梁氏了。”
程为一道:“程祥,你去梁府!”
程祥飞一样的跑去了梁府,梁家除了两个伤员,其他人惊魂未定,倒是没受什么皮肉伤。梁满仓与南氏虽是庄户人出身,性情还算坚毅,也都没有被吓死、气死,只是担心梁玉。程祥将两个伤员看了,又告知:“三姨由裴大人请去喝茶,淑妃娘娘和公主们派了宫人去侍候,一应起居都有人照应。”
梁府诸人早得了宋奇的指点,回说:“圣人英明。”
程祥再问刑讯情状,梁满仓与南氏道:“我们要面见圣人诉冤呐!哪有当着亲娘的面打儿子,逼人招供的呢?”
“这也太不是人了!”程祥义愤填膺。
回来复命时便挟带了梁满仓夫妇二人,老两口进了宫门就哭,想起大女儿就死在这儿,小女儿就关在这儿,如今全家头上还顶着雷,富贵日子也他娘的太难过了!
两人一气哭到了两仪殿,在桓琚面前已经没有力气行礼了,两人扑倒在桓琚脚前。桓琚命人将他们扶起,问道:“程祥,这是怎么一回事?”
程祥一脸的愤怒状:“圣人!钟肖毫无人性啊!他当着二老的面拷打梁氏子弟,逼他们承认谋反!”
谋反?梁家?桓琚险些被气笑了,哪里是梁家谋反呢?分明是要扯到太子身上。太子是个什么人呢?太子要是有谋反的本事,老子还用这么着急给他拔刺吗?!!!
南氏缓过一口气来就哭诉:“我不肯认,他们就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儿子呀,那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呀。他们就拿烧红的烙铁烙……我自己都没动过一个指头的儿子呀!”
这种缺德冒烟儿的主意,殿里除了他们老两口谁都能想得出来。但是事情落在了梁家人身上,还是一个老妇人哭诉,几个极富缺德潜力的人就都愤懑至极了。
桓琚道:“毫无人性!毫无人性!宋奇呢?他在做什么?还不查了这些有负朕托的狗才!”
萧司空叹了一口气:“圣人,您先息怒,臣等本想稍等再奏……他去查卢会等与方令勾结一案。”
“方令?”桓琚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方令长得好,弓马娴熟,应答也不错,做事也还算可以,否则桓琚也不可能让他离这么近守宫门。
“是。”萧司空这才从容将宋奇如何担心“四凶”家遇了变故怕被人冲击故而带人去“保护”,发现走水去救火,抢出一些证据来等等细说了。
一听“四凶”居然与守宫门的军士有勾连,桓琚冷静了下来:“宣宋奇。”
宋奇很快也来了,天气算来已入秋,宋奇忙得头上蒸腾着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练了什么神功。见了桓琚一拜:“圣人!”
“起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宋奇张口就是:“臣到卢会家,见他家里正在销毁证据!”
比起纯真的崔颖、没文化的梁满仓夫妇,宋奇告状可谓刁毒入骨。先砸死了“四凶”一定有不法事,否则不应该销毁证据,再讲他的发现,一步一步往上靠。卢会的账本在他手里,他随身就带着方令给卢会的巨额贿赂名细。
边说边摇头:“这个方令,年纪不大,出身也不算豪富,怎么能拿出这么多的拿来给卢会?他想干什么呢?卢会勒索也勒索不到他呀……对了,圣人,臣这两天收了不少京师富户喊冤的状子,都是状告卢、王、何、钟四人夺其产业的。夺人-妻女,这个还好追回,为了缴纳他们索取的赎金而贱卖土地的,真是无法追回了。”
桓琚脑子里嗡地弹起了一根弦——梁玉进宫时说过,不是荒年,竟然地价便宜!
“他们该死!”桓琚一面看宋奇奉上的证据一面骂,突然手指着其中一份问,“嗯?这是怎么回事?”
宋奇无奈地道:“这是查到卢会有两处庄园,竟是当年高阳郡王的。臣去问新昌县公,新昌县公哭诉说,是卢会说,他们已经失宠于圣人,宗室又如何?如果不照他说的给,就让他们‘谋反’,反正卢会办巫蛊和谋反的案子是很容易的。”
“此物该杀!”桓琚的心中终于冒出杀意来,“你与萧礼,唔,崔颖,你还行吗?”
“当然!”
“好,你们三个,去审!”
“是。”
这才是朝廷出了案子的常规规格,桓琚盘算着,审出结果来就公议定罪。
宋奇扶着崔颖一道出去了,梁满仓夫妇俩也被小宦官搀了起来,两人似乎有话要说。桓嶷道:“二老放心,事情终有水落石出的时候,要相信圣人、相信朝廷。”
桓琚道:“就是这样,来人,送二老回府。”想起来梁家这回是确实倒霉,又赐医药,给两个倒霉蛋都赐了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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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嶷虽劝梁满仓夫妇回家,一转身他又跪倒在了桓琚面前:“阿爹,三姨还系在台狱……”
“她白日行凶,当街杀了朝廷命官,不该反醒吗?你不要说了。”
梁玉这事好有一比,官逼民反,只要你反了,就是你不对。凡被镇压下去的造反,那就是没有道理的“反”,不能称为“义兵”。梁玉就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一句话也不说,就呆在御史台里跟裴喻聊天,听御史大夫讲课。
而朝廷上下的老奸巨滑们别有思量——梁玉现在没事儿,就先不要在桓琚的气头上提这个事。梁玉是太子的亲姨母,杀几个酷吏,那算个事儿吗?好,算事儿,可不是大事儿,对吧?总比大家都“谋逆”了强。大家努力钉死了“四凶”的罪过,让桓琚厌恶了“四凶”,再提梁玉的事情的时候,桓琚就更容易接受给她一个比较轻的判罚了。
大理、京兆、御史台,一起使劲,将“四凶”余党整得哭爹喊娘。
桓琚想起来崔颖的惨状,也是非常的不忍,更兼裴喻又告了一状,道是他手下的人被卢会骗去打了。桓琚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当天设宴款待、安抚诸御史。
酷吏是他用的,酷吏再打了御史,这事儿皇帝都觉得头大。言官啊!他们如果因言获罪,皇帝都要被记上一笔的,何况御史还什么都没干呢,就遭了这无妄之灾。
桓琚得给他们赔一笑脸儿,好酒好肉招待着,称他们是“国之栋梁”,问他们有什么心愿。众人一齐伏地,请明“四凶”之恶。桓琚也想这么干了,当即应允。袁樵却又有一个要求:“臣请外放。”
桓琚安抚道:“你是少年英才,怎么能说要离开的话呢?”
“臣幼时随先父外任,自以为见过世情,向来为人处事也颇为自得,不想仍被卢会所骗,可见还是历练不够。臣请经风见雨,砥砺前行。”
桓琚道:“唔,先办案子,先办案子,办完再斟酌。”
袁樵也不强求,他今天只是想在桓琚这时埋一记伏笔而已。【叔玉之过,不可不领罚,领,断不至于就死,应该是流放。她流放了,我还在京里做什么?当然是陪着走了。只是地方官不可于治下娶妻,这个须得好好定筹划。总之她去哪里,我也去哪里。】【1】
除了这个插曲,安抚的工作做得还不错。即便是袁樵,也是神色泰然,并没有埋怨的意思。桓琚心道,【年轻人放到地方历练也是正途,不过不能是现在,年轻人还是心太急了。现在放你出去,岂不显得我不能容人?你且在这里历练两年吧。】
袁樵举盏略碰一碰唇,他从现在就得注意养生,得好好养伤,养好了才有力气上路。【唔,家里,家里也得安排好了,是对不起阿娘、阿婆和阿先,然而我入狱,只受了二十棍就出来,实是因为叔玉斩杀了“四凶”,否则疯子手里能否活着出来尚未可知呢,我是该随她离京的。反正在圣人面前讲了,吏部等处,断不至于为了我去一个偏僻地方任官而为难我。吏部都签了,圣人有什么理由反对呢?我的品级也惊动不到圣人。】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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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殿歌舞正欢,梁玉还在烛下观书。她很清楚自己犯的是什么罪,会判什么刑,也知道自己会被依律减刑,最终的结果大概也就是个流放。且不会被先打一顿再流放。
【去个远点儿的地方,过几年苦日子,也行。谁还没苦过吗?下地上场劈柴烧火纺纱织布喂猪养鸡……老子哪样没干过?我还会修房打家具呢!】梁玉很乐观。大家都怕流放,她不怕。‘流放是一种政治资本’,梁玉虽无法这样明晰的表述,却知道自己必须走这一遭,不流放,她这件事情就做得不圆满。
【杀完人而自首,我就是堂堂正正的做人。终于活出个人样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