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司空与萧礼父子倒是让他进门了,这父子俩知道萧度是个什么成色。萧度给他们写的家书里对王刺史的评价并不高,既没夸他有办法,也没夸他有风度。萧司空查过王刺史的履历,王刺史家族并不如何显赫,只能算是比较富有。因为有钱,王刺史他爹贴足了钱求娶到了李氏女,就是王刺史他娘。
王刺史爹不显,但是舅舅家倒能说得出口——只是这一枝已经没落了,不没落也不能看钱就嫁闺女。因为这一点关系,王刺史由舅家穿针引线,给足了钱跑门路。他比他亲爹有出息,做官都做到了刺史。“四凶”横行的时候,他的门路被扯到案子里打了水漂,王刺史上头没人,一口气被贬到了楣州。
萧司空父子分别见了他一次,都将萧度托付给他。王刺史嘴里发苦,心里更苦。萧度那是个会听他的话的人吗?当着萧司空父子的面,他还得夸萧度有风度,肯为国家到楣州这穷山恶水的穷地方去。还得夸萧度年轻人肯干事。
萧家父子一对千年狐狸精,一听就知道萧度不大安份,对他格外的客气,让他回去好好管萧度。王刺史听得眼睛都直了,这哪里他管得了的呢?就是您二位养出来的他,让我怎么管?还得低头答应。
吏部的严尚书比他高几级,比这些人都和蔼,问了一句:“手下都是能人,不大好使唤吧?”几乎要把王刺史的眼泪给感动下来了。好在王刺史及时醒过味儿来,哪怕他点头了,严尚书也不会为他把这些人都换掉,他还得跟这几个人熬着。
【也不知道他们将楣州折腾成什么样子了。】王刺史的焦虑一直熬到了过年,因为过年圣人要回京城,要大宴群臣。因为楚王要娶亲了,圣人让大家贺完了楚完再走。
新年一过,王刺史一觑见有人动身,顾不得门路还没跑完,也上表请求回楣州去主持春耕。理由找得还算正当——楣州偏南,春耕的时间比京城早。
桓琚没有挽留他的意愿,政事堂也同意他走。这一回没有人让他捎带书信,他却揣着满腹的心事。一路越想越憋屈,虽是跑官跑门路,但是从县丞做起,一路做到刺史,他自认也不算太差,何以现在这般艰难了?
王刺史比萧度还委屈,化悲愤为动力,他将路上的时间缩短了三分之一,赶在了正月末回到了楣州。并且路上没有生病!
看着依稀见过的道路,侍从惊喜地说:“府君,前面就是楣州了!”王刺史心里咯噔一声,就怕看到什么惨剧。
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楣州的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萧度受到连番的教训,最后居然沉下了心来,没有再催促着工程进度,反而由着县令们选择,先将灌渠修好。河道只疏通了主航道,支流也不着急,且计划好了第二年冬天再干。还有学校,萧度也没有催着马上翻新,贡士的选拔更是留着等王刺史回来再做。
萧度自己又干了一件事,他跑去府学,给学生们很讲了几回课,试图在选拔之前往这些学生的脑子里多塞一点知识。
王刺史回来,萧度又带领着楣州大大小小的官员出城迎接他。态度之端正令王刺史以为自己后面的车上坐着一个萧司空,不然萧度不可能这么老实!细看萧度的眉眼,好像神情也不大一样了,王刺史心中惴惴。
萧度将王刺史迎到州府,给王刺史汇报了这几个月楣州的情况之后,还给王刺史出了一个主意:“府君选拔完贡士,我等观其学问,不妨给他们讲几回课。到了京师也好给楣州争光。”
这潜台词王刺史听明白了:【楣州这些货在京城不够看的,能刷多少金粉就刷多少,免得太丢人!】
现实美好得让王刺史简直不敢相信!
袁樵与宋义、林篁原就是干实务,此时也拿出了成绩来,对王刺史的态度还是一如往昔。
晚间,等几人都离开,王刺史揪了一根自己的胡须:“嘶!疼!!!”【幸亏没有向司空说司马年轻不会做事呀。】
王刺史有点蔫,想不大明白萧度怎么就上道了。物反常即妖,王刺史揣起了手,静静地旁观萧度要作什么妖。
一气又等了两年,等到袁樵三年任满回京,萧度也还是那个萧度,除了越发沉稳之外,再没有做什么事。王刺史的刺史与萧度的司马两个任命都比袁樵要晚一年,袁樵回京,他二个还得在楣州接着干。
【行吧,】王刺史想,【这三年任满,我也算熬出来了,经过了这几个人,再遇到什么人也都不用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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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些事,以后再有什么事也难不倒我了。”梁玉骑在马上,笑眯眯地对袁樵说。秋高气爽,正是跑马的好时候。
袁樵笑问:“真的么?”
“呃?”
“唔,等回京你就知道了。”
梁玉瞪起了眼睛:“要说就现在说,做什么吊人胃口?”
袁樵拔马靠近,小声道:“我会帮你的。”
梁玉脸上一红:“这话听着真怪。”
袁樵道:“据我所知,袁氏一门数百口,唔,这还没算散在各州县的,加起来总有上千了。你慢慢记。”
梁玉的脸由红转绿,最后青了:“啥?这么多人?”
袁樵说的还算少的,她也不用把这些人都背齐了,可京城近枝、他们的姻亲关系,这些加起来真有几百号人,这些不能说非常熟,至少得都认得,还得大概说得清相互之间的关系。比起这庞大的关系网,当年梁家进京的时候宋奇给整理的那一份当时够用,如今看来真是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儿童版了。
梁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点点头:“行!老子他娘的就没怕过!”
袁先埋下头,笑得快要握不住缰绳了:【娘子进京,该怕的是他们吧?】
带着愉悦的心情,袁先也说:“娘子,我也会帮你的。”
梁玉抽抽嘴角:“乖~我看你有点幸灾乐祸。”
袁先放声大笑:“是有点儿,不过我看娘子不是会有什么灾祸的。”
这孩子对梁玉有着不知道哪里来的信任。
这种信任一直维持到了一行人进入京城。
袁家一行人与梁玉走的时候并队走,回来的时候也结伴回。梁玉在楣州的事业做得还算大,回来的时候,留下几个信得过的人在楣州经营作坊,梁玉还清点了一批布帛带回京城备用。楣州布行销附近的州县,京城的市场一直没有很打得开,梁玉打算回京之后得闲把这事再干起来。她嫌带着这些走得慢,先发了一批布帛到京城的仓库,后续再由当地的管事陆续发到京城来,是以行李还不算多。因此看起来也就像是寻常的外地官员进京叙职。
也因此,走在京城的大街上没多少人关注他们,更谈不上让路。在京城,能令人让路的,要么是崔颖这样的狠人,要么是萧司空这样的官精,或者皇帝一家子。梁玉与袁樵也就慢慢悠悠地走,等到了京城,两人就得分开了,梁玉也不能再住在袁府,她要么回无尘观,要么回梁府。两人都很珍惜这慢腾腾的、堵车的时光。
可是这车堵得也太久了吧?
梁玉与袁樵你看我、我看你,不觉得时光流逝,袁先已经发现不对了,低声命人去看看前面出了什么事情。
二条看一眼不理事的郎君,认命地听小郎君的吩咐,挤到前面问了两句就回来。对袁先道:“是王才人与李美人家起了争执。”
哟嗬,两家新贵呀!
说起来也怪,王才人与李美人差不多同时入宫,宠爱上头也差不离,王才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偏偏是李美人先晋了美人。真是活见鬼了!
梁玉和袁樵结束了对视,一齐看向二条,将二条看得后退了半步:“王才人的妹妹和李美人的侄女的车撞到一起了,两家人打了起来。”
梁玉奇道:“京兆不管吗?少尹还是宋郎君,对吧?”
袁樵道:“是,没听说换人呀。”
宋奇此时正在宫里,自然晚了几分。梁玉道:“去看看。”愤怒的时候最显一个人的性情,她忍不住要掂量一下这两家。
驱马近了,只见两家人已经打上了,两辆车上各站了一个小娘子,都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底下人打,她们俩骂,这模样比当年梁满仓跟凌庆两个带着儿孙在街上对着磕头也体面不到哪里去。
【这是真笨还是假傻?要不是心机深沉,那就是蠢到没救了。无论王、李,都不是圣人心尖上的人,你们这样不给她们做脸……】想到桓琚在梁府杖毙帮闲时的场面,梁玉摇头叹息。
要出个能将桓琚迷昏了头的女人概率是极低的,得极契合他的心意才行。曾有三个女人或许有机会达成与他心意相通的成就,一个李淑妃、一个凌贤妃、一个杜皇后。这三个人,一个儿子死了,听牌听了个绝张;一个自己死了,摸牌的时候就摸的是个相公;一个作死了,硬是有本事把天和打成相公。【2】
其他人都出现得太晚了!桓琚已经不年轻了,他更成熟,标准也就更高。
京兆府的衙役与金吾卫的官兵前后脚到了,将两家分开。宋奇急匆匆赶到,两位小娘子是不能打的,要客客气气的请去喝茶,她们的随从一个也没能跑,有一个算一个一顿乱棍打得蹲地抱头再捆起来串成一串押到牢里关着。
围观的一哄而散,跑远了再张望着这一处热闹,独留梁玉鹤立鸡群。梁玉并不知道,大概是托她当街行凶的福,京城这几年流行泼妇,比前几年还泼的那种。王、李两家的小娘子进过两回宫,隐约听到一点“三姨”在宫里的事迹,也有点为自家人争气的意思,出来就别个苗头。都想混个姨字辈。太子的姨是不想了,可也不能失了场面不是?如今圣人面前,就这两个人得宠呀!
宋奇她们还不敢硬杠,又觉得当街丢了人,看到一个女人居然不避开,就近了看她们的笑话。小姑娘的面子上挂不住了,一个不知道是王是李的姑娘,瞪着梁玉:“你是什么东西?看什么看?”
梁玉这一身打扮透着外乡人的气息,与今秋京城流行的服饰已有些不同了,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这是个外地官员回京述职考核给京城贵戚送礼的时候,小姑娘们还不大怕人。
宋奇皱皱眉,他也不喜欢有人看这热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忽然失声:“三姨?!”
铁笊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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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瞎编的。
【2】听牌、相公、天和,都是麻将术语。听牌是差一张合适的牌就赢了。相公是指和的牌14张,打牌人手里少了一张牌,死也和不了。天和庄家上手就是和牌,我老家的规矩,如果第一把庄家就天和,所有人身上的钱全卸给庄家,今天就不用打了。
最后哔哔一下羽毛裙,历史课本上讲过安乐公主的羽毛裙,极其劳民伤财奢侈腐化。记得她跟她姐妹都有的。觉得这个名字不大好听,可以借用另一个类似的文雅的说法“霓裳羽衣”。日本正仓院有一件文物,名字就直白得多,鸟毛立女屏风。正仓院文物很多都是当年直接从唐朝买过去唐朝原装货哈。三者有点联系的。不过我看那个屏风上的仕女衣着,比书籍描述的安乐公主的裙子差好多。
这个东西不算刻奇啦,当然不会是贡品,贡品得皇帝乐意,大概两代天子不觉得有谁值得他们这么打扮。(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