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双腿打着哆嗦,差点跪倒在地,嗫嚅道:“这个,这个……”
张阳刚拿了他的银子,也不好立时落他的罪,便道:“王掌柜,你在这临汾也住了几十年了,一向安分守己,没啥恶行,这次包庇疑犯之罪暂不深究,如果上头追查下来,本捕头也没办法,你知道吗?”
王掌柜当然知道这是那五十两银子的作用,连连点头道:“多谢捕头大人大恩大德,小人以后必有所报。”
张阳见唬了他这么一下,又有油水可捞,心道你这老家伙倒挺知趣,脸上不觉露出一丝笑意,对锁着杨飞的那两名衙役道:“你们带这疑犯回县衙大牢,其他人回家睡觉,明日一早还要开堂审案,莫要误了时辰。”
那两名衙役应了一声,径自拉着杨飞离去。
杨飞此刻身份凄惨,那两个衙役自然不会对他客气,一路上拳打脚踢,将深更半夜被人从女人被窝里拖起的气都出在这丧门星身上,是以等杨飞到了牢房被解下脚镣手链之后已然无法站起,连囚衣都没换,便被人架着推入囚室之中,他一张脸更是被打得象猪头,此刻若是放张铜镜在杨飞面前,保准会吓他一大跳,大概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
杨飞重伤未愈,又遭此毒打,已是奄奄一息,全身上下似欲翻转一般,痛得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趴在囚室中那仅铺着干草,勉强算张床的地上呻|吟,心想老子时运为何如此之背,好不容易逃出梅兰那恶婆娘的魔掌,还没享受一天好日子,又落入官府手中,这下只怕真的小命不保。他见梅兰弃他而逃,早忘了自己先前说过之言,又骂起梅兰恶婆娘来,他哪知道梅兰现在身中唐门之毒,已是自身难保,哪还有力救他。
“隔壁的不要叫了,吵死人了。”说话之人声音颇大,便似在杨飞耳边大喝一般。
此处漆黑一片,哪看得见人,杨飞吓了一跳,勉力爬起,四处摸了摸,三面是墙,另一面是一排胳膊粗细的木柱形成的牢门,他心中害怕,不觉大声道:“什么人?”
那人答道:“都说在你隔壁了。”
杨飞道:“我又没瞧见你,哪知道你在隔壁?”他头痛欲裂,连说话都极是吃力。
隔壁之人道:“我们有一墙之隔,你当然看不见我,现在深更半夜,你在那鬼叫,吵得人睡不安生,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若是平时,杨飞说不定会忍气吞声,两人相安无事,但此刻他已落到这般田地,心中一横,大声道:“老子要叫便叫,干你屁事。”
那人却不动怒,笑道:“你是犯了何事被关到这死囚房来的?”
杨飞颤声道:“这裏是死囚房。”
那人嗯了一声反问道:“你被关进了死囚房还不知道?”
杨飞想到自己已是死囚,心中害怕之极,奋起余力站起对着牢门高声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喊到后面,已然泣不成声。
待得杨飞喊了片刻,无力再喊时那人方道:“你叫破喉咙也没用,没人理会你的,每个关来此处之人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最后还不是一个个被推出去砍头。”
杨飞似已见到自己身首异处之景,心中大骇,紧紧塞住双耳,意欲不听那人之言。
偏偏隔壁那人似有意吓他,仍不急不徐道:“你见过人被砍头的样子没有,当脑袋被刽子手一刀砍落在地,会咕碌碌滚出老远,一双眼睛还睁得老大,颈口热乎乎的鲜血向半空狂喷而出,这时尸身才会砰然倒下,血溅当场,真是惨啊。”那人说话声音不大,偏偏杨飞塞住耳朵也能听见。
杨飞闻得此言,不觉毛骨悚然,再也按捺不住,似已忘记浑身伤痛,跳将起来,大声喝道:“你还不是跟我一样。”
那人笑道:“我跟你不一样。”
杨飞奇道:“你不也是个死囚么?”
那人道:“我虽然是个死囚,但在此已关了二十多年,可从来没有被人推出去砍头。”
杨飞心中更奇,满脸疑惑道:“这是为何?”
那人故作神秘道:“这可不能说,说了我就没得混了。”
杨飞呆了一呆方道:“你是说你要银子。”这家伙既有办法在这死囚房呆二十多年,必有他的活命之法,虽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但究竟有了一丝逃生的希望。
那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倒挺聪明的。”
杨飞迟疑道:“你要多少银子?”
那人道:“一万两。”
杨飞差点跳了起来,一万两,那还不让他去砍头。
还好那人又嘿嘿奸笑两声道:“看你这付贱样也不值一万两,这样吧,咱们打一折,一千两如何?”
“一千两换一条命。”杨飞心想这还差不多,他送给王掌柜的那包银子若是在的话,说不定会有一千两,可他此刻莫说一千两,便是一两也拿不出来,只能赔笑道:“这位大哥,可不可以先欠着。”方才那两个衙役在路上将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连仅有的几两碎银都被搜去了,只把两本破书留给了他,一本自然是那本紫气神功秘笈,另一本却是那客栈的登记薄。
那人笑道:“我早知道你身上没有,你先写张欠条给我,再拿件东西做抵押。”
杨飞苦笑道:“我现在身上别无长物,哪来东西抵押?”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便是小月送他的龙凤玉佩,却不知什么时候搞丢了,此刻哪来值钱之物。
那人邪笑道:“你留下一只手也行。”
杨飞大惊失色道:“那可不成。”
那人道:“这生意可不好谈,你不留下一件东西,我要是助你逃出去了,你哪会回来送银子给我?”
杨飞想了片刻方道:“我身上还有两本书,可不可以作抵押?”
那人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读书考状元,要你两本破书干什么?”
杨飞大感无奈道:“你何不先看看货再说。”
那人沉默半晌,方道:“你先把书递过来让我瞧瞧。”
杨飞道:“这裏漆黑一片,我们之间又隔着一堵石墙,我怎么把书递给你?”
那人道:“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
杨飞等了片刻,忽见一处闪出亮光,在黑暗之中,格外显眼,连忙爬了过去,原来这囚室靠裏面的墙角拐弯处的几块石砖早已松动,那人只需抽去便可露出一个可供人钻行的洞来。
忽闻那人又道:“你把书从洞里扔过来。”
杨飞犹豫一下,先将那登记薄扔了过去,忖道这家伙既然有法子在死囚房弄出这么大的一个洞来而不被人发现,必有些来头,心中不觉又多信了几分。
又过了片刻,只闻那人怒道:“臭小子,拿本客栈的登记薄来骗我,真的不想要你的狗命了。”
杨飞只见黑影一闪,那登记薄又被扔了回来,闻得那人发火,哪还不连连赔笑道:“另一本大哥一定看得上眼,如果你是习武之人练了定会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言罢,便将那本秘笈扔了过去,心中犹自默念白师伯你莫要责怪小飞,小飞今日实在是走投无路,方才拿这秘笈作抵押,出去之后一定弄一千两银子将秘笈尽快赎出去。
忽闻那人“咦”了一声,奇道:“这本紫气神功秘笈怎么会在你身上?”
杨飞心道为何此人知道这本是紫气神功秘笈,但思起白向天之言,心想不能再对不住师伯了,便道:“大哥倒是识货之人,不过你不要管我怎么弄来的,我只问你这秘笈可不可以作抵押?”
那人似沉思了片刻,方道:“你从那洞里爬过来,我们面谈如何?”
杨飞哪敢说不愿意,连忙向那洞口钻去,心想老子今日运气太背,不断当了一回小二和乞丐,还要钻一回狗洞。
哪知那洞开得太小,杨飞钻到一半屁股却怎么也钻之不过,那人看得哈哈大笑,伸手在他背心一拍,杨飞只闻得自己全身骨头霹雳叭啦一阵爆响,屁股似小了许多,这才钻了过去。
杨飞只见一人持着一盏油灯站在这囚室之中,那人看不出多大年纪,一身锦衣玉袍,全身镶金戴玉,一付暴发户派头,哪象个死囚的样子。
杨飞爬了起来,向那锦衣人揖手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那锦衣人嘿了一声道:“你不用谢我,我是看在银子的面上,你有银子就好说,没银子免谈。”
杨飞连声道:“银子小弟当然有,只是没带在身上,被抓来此处之前遗在一家客栈了。”
那锦衣人道:“既是如此,你跟我来,我让你看个地方,你定会信我可以救你出去。”言罢不知在何处按了一下,那囚室一块石壁无声无息的滑了开来,现出一道石门,石门之后光华大作,那锦衣人便即走了进去。
杨飞跟着他进去一瞧,不觉傻了眼,这间囚室镶金嵌玉,装饰得金碧辉煌,房内四壁镶着四支儿臂粗细的蜡烛,照得房内明亮之极,地上铺着上好的波斯地毯,囚室还隔成两间,里间显然是卧室,外面这间却是客厅,西面还开着一扇窗户,正对汾河,时时有凉风袭来,这哪里是死囚室,比软香居最好的客房还要豪华三分,想必建造这天下最豪华囚室的花费都是这家伙从死人身上赚来的吧。
若非杨飞刚自囚室那边爬过来,他怎敢相信这是临汾的牢房,心中不觉对锦衣人可以救他脱险之言信了大半。
杨飞松了口气,此刻他方觉周身被那洞口擦到伤处剧痛无比,一跤跌坐到一张上好的檀木椅中,再也爬不起来。
锦衣人将油灯放到桌上,满脸得意之色,手中持着那本秘笈,又翻了几页,忽道:“你若说出这本秘笈你是怎么得来的,我便只收你五百两。”
杨飞听得又可省五百两,不觉吞了一口口水,摇摇头道:“这个我答应那人不能说便不能说。”
锦衣人脸色一沈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便不救你出去了。”
杨飞忽想起这人若是白向天的朋友,自己要是出卖了师伯,岂非自讨苦吃,可若是白向天的仇家,自己不说,又得罪了他,思索片刻,决定搏这么一铺,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便是不能说。”
锦衣脸上满是赞赏之色道:“你倒是守信之人。”
杨飞心知这一铺却是搏对了,不觉捏了一把冷汗,心中石头落地。
锦衣人忽又问道:“你是犯了何事被抓进来的?”
杨飞心想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便将方才发生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又大觉委屈道:“大哥,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锦衣人轻笑道:“这死囚房中所关之人,除了几个真正罪大恶极之徒,哪个不是被冤枉的,你也不要在那大呼小叫了。”
杨飞叹了口气,心道你这家伙也太没同情心了吧。
锦衣人虽看出他心中所思,却不道破,又道:“你明日上堂之时……”
杨飞望着那扇窗户,打断他道:“我现在不能逃么?还要等明日上堂?”
锦衣人摇头道:“现在风声正紧,你即便逃,官府追查起来,你能逃到哪里去,待缓过几日再说。”
杨飞道:“再缓几日,只怕小弟人头不保。”
锦衣人摇头道:“官府即便摆明冤枉你,也要做做样子,开堂会审,再将案卷用快马呈送京城让刑部批阅,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你到时还不是逃之夭夭。”
杨飞又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这几天小弟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
锦衣人皱眉道:“你死里逃生,还想不吃点苦头么?挨顿板子阴是少不了的。”
杨飞苦笑道:“小弟本来就重伤未愈,方才又受了一顿毒打,早已只剩下半条命,若再过堂挨顿板子,只怕不用砍头,便即一命呜呼,那时大哥的一千两银子只怕也不翼而飞了。”
锦衣人瞧杨飞一付要死不活的模样,心想恐怕大有可能如他所愿,略一沉吟道:“这紫气神功你练过么?”
杨飞点头道:“小弟练过第一层,不过只练了几次,还不大纯熟。”
锦衣人道:“你打坐调息给我看看。”
杨飞见地上颇是干净,索性在地毯上盘膝坐好,按那晚练功之法调息起来。
他丹田之内死气沉沉,毫无半分内力,引了半天,也没聚得一丝半点进来,只好作罢,望着那锦衣人苦笑道:“小弟只练成这样子,大哥看看是否行得通?”
锦衣人摇摇头,忽道:“你运功方法没错,只是太过着意,反心神不宁,而且你原本没什么内功底子,一开始便练这紫气神功,连入门自然也是极难。”
杨飞听得垂头丧气道:“那有什么办法?”
锦衣人缓缓道:“我既然答应救你出去,自然有办法助你过得此关,你按你所会之法,再练一遍。”
杨飞依言再度入定,正在拼力自涌泉穴收集暖流之时,忽觉背后命门穴传入一道极为浑厚的内力,方知锦衣人是在助他练功。
耳边只闻得那锦衣人道:“不要分心,专心练功。”杨飞回过神来,收敛心神,这时自涌泉穴再度涌入久违的暖流,他轻车熟路,导入丹田后再在全身奇经八脉逛了一圈,再回到丹田之时,却听那锦衣人道:“你资质颇高,这么快便练成第一层,时间不多,接着练第二层。”
杨飞正想说我第二层还看都没看过,怎么练,却听那锦衣人已轻声念了起来,正是紫气神功第二层的口诀。
那锦衣人似对紫气神功极为熟悉,每每杨飞遇到不明白的穴位和法门之时,他已预先指出,又过了一个时辰,杨飞只觉体内真气尽数散入全身经脉,而丹田之内却空空无也,这正是紫气神功第二层初成之兆。
杨飞短短一个多时辰之内便即练到第三层紫气神功,已然心满意足,正欲收功之时,又闻那锦衣人道:“再练第三层。”
杨飞不觉苦笑,心想临阵抱佛脚也不是这么个抱法吧,但闻得锦衣人开始念诵紫气神功口诀,只得继续练了下去。
紫气神功第三层却不象前面两层那么简单,需得将散入经脉之中的内息逆运再度汇入丹田,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杨飞每每将内息经过一处处穴位之时,那处便似一道闸门拦住,只能缓缓一丝丝流过,要尽数流回丹田,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他心中正在疑惑,却闻锦衣人道:“这便是武林中人常说的打通穴道,紫气神功需得练到第七层才会将全身穴道一一打通,那时神功才算大成。”
杨飞闻得要练到第七层,心想我还不得练死,忽又想到,这些内息难道只能走经脉,而不能走其它地方么,他既有此意,说干就干,将真气散到经脉之外,蓦地向丹田运去。
锦衣人一声大喝“不可”,杨飞只觉全身一震,立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