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在安静的环境下，即便是消声手枪，也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声。但此刻，嘈杂刺耳的广场舞音乐掩盖了其他的声音，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枪响。

老妇人收起手枪，像一个刚办理完银行业务的客户那样，从容地离开了。

银行的一个保安找到了放在椅子下面的便捷式小音箱，他按下关闭键，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保安正要询问这是哪位客人的音箱，便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距离中年男人最近的一个年轻女孩，发现了身边被击毙的尸体，她发出失控的惊叫：“啊—有人被枪杀了！”

在场的人个个大惊失色，一齐望向尸体，并发出惊恐的喊叫，训练有素的银行工作人员听到，立刻按下了警铃。其中一个客户，注意到了刚才迅速离去的老妇人，语无伦次地大叫道：“那个老太太……是她！她枪杀了这个人，然后跑了！”

保安也注意到刚才还在大厅里等候办理业务的老妇人，此刻却已不见踪影。他迅速冲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那尚未走远的老妇人的身影。她穿过了斑马线，朝街对面的卡丹广场走去。

对方有枪，保安不敢贸然追上去。他立刻通过呼叫器通知附近的警察：“凶手进入了卡丹广场！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身穿碎花衬衣，头发灰白，有点佝偻，身高大概一米六！注意，她身上有枪！”

老妇人当然知道，银行里的人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知道她是枪击案的凶手，并向警察提供她的外貌特征。她在心中冷笑—再看仔细点吧，把我的特征记好，一会儿在商场里慢慢找吧。

卡丹广场是茶庄市中心人流量很大的一个商业广场。下午时分，这里也是人头攒动。老妇人进入商场一楼，加快脚步，朝卫生间走去—这家商场卫生间的位置，她了然于心，这些都是提前做好的功课。

对于商场里各个区域都安装的监控设备，她丝毫不担心。因为这副形象，只会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最后五分钟。

推开标有卫生间标志的一扇门，再穿过一个通道，她走进了女卫生间。进入其中，就等于来到了安全区域，因为任何一家商场，都不可能在卫生间里安装摄像头。

女卫生间是由若干个单间组成的，洗手池边，有一个中年妇女对着镜子补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进入卫生间的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更是连做梦都想不到，就是这个老妇人，在几分钟前枪杀了一个男人。

老妇人进入其中一个单间，把门闩上。此刻，“她”不用再伪装成行动迟缓的样子了，因此手脚麻利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个折叠好的大帆布包，脱下碎花衬衣和宽松的棉麻裤，并将它们塞进了帆布包里。此刻穿在她身上的，是一件浅色长袖t恤和紧身牛仔裤。

她扯下老气横秋的灰白色假发，把盘起来的乌黑头发简单整理了一下。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她从皮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把水倒了一些在手心里，然后拍到脸上，等整张脸都湿润之后，她放下矿泉水，双手像揉捏橡皮泥一样塑造着自己的脸。满脸的皱纹被轻易地抚平了，经过一番向上的提拉，松弛的眼袋和皮肤也变得紧实而饱满。然后，她双手按住唇角，朝两边一拉，之前的一张小嘴变成了朱莉娅·罗伯茨那样的大嘴，最后再把眼角向上微微一拉，一张如模特般的脸就被塑造了出来。

这一系列动作，是在三分钟内完成的。

“琉璃”从皮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堪称完美。几分钟前的那个老太太，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替代她的，是一个时尚感十足的大嘴美女。

皮包、假发、矿泉水、脱下来的衬衣和棉麻裤，所有的东西都被装进了大帆布包里。“琉璃”挎着这个包，从单间里出来，离开了卫生间。

除了脚下那双款式普通的黑色皮鞋没有换，他全身已找不到跟“老太太”有关的任何痕迹。这双鞋已无足轻重，他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琉璃”闲庭信步地离开了商场，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呼啸而至的两辆警车，心中暗笑，你们慢慢折腾吧。

解决了心腹大患，他的心情十分愉悦。如果不是考虑到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他甚至想在马路对面的饮品店点杯果汁，看对面广场即将上演的好戏。按警察的办案程序，肯定会立刻调出商场内的监控，从而得知“老妇人”进了卫生间，但他们不可能知道卫生间里发生了什么，更是永远都想不通，“老妇人”消失到了何处。

威胁他的人居然是出租屋里的那个中年大叔，这一点还是颇让“琉璃”感到意外。这个人看上去不像是特异人，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秘密的呢？

难不成出租屋里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他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并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懊恼。

不管怎么样，那个见鬼的群租房，他不打算再住在里面了。虽然表面上已经除掉了威胁他的人，但“琉璃”总有一种感觉，事情并没有结束，那个群租房以及住在里面的人，还隐藏着别的秘密。应对之策，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现在的重点是，怎么把韩敏也带走。他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很快，“琉璃”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琉璃”—此刻是大嘴美女—转过身，朝刚才出事的那家银行走去。

银行的门口，此时已经围满了人，很显然，路过的人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家银行刚才发生了枪击案的事。银行门口围起了隔离带，不准任何不相关的人靠近事发现场。

“琉璃”假装成一个不知情的过路人挤到人群当中，他观察到，很多人拿着手机，拍摄现场的情景。在网络信息时代，这样的新闻会在一两个小时之内传遍全市乃至全国。

不一会儿，医院的救护车赶到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入银行，不多时，中年男人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人们发出惊呼。虽然银行的保安和在场的警察都在制止民众用手机拍摄，但他们管不住这么多人，还是有不少人用手机记录下了死者被抬出来的一幕。

“琉璃”赶紧掏出手机，挤到前面，对着中年男人的尸体一阵猛拍。他相信，至少有几张照片抓拍住了能看出中年男人样貌的清晰照片。

达到目的后，他挤出人群，十分满意地查看着拍摄的照片。他选择了其中几张最清晰的照片，用新注册的id发送到各个社交网络平台。

现在，他需要变回“安然”的角色。“琉璃”打了一辆车，的士行驶到出租屋附近，他示意司机在一个公厕前停车。很显然，他不可能回到出租屋之后才变成安然。这个公厕是理想的“变身”场所。两个小时前，他就是在这里变成“老太太”的。

十分钟后，安然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大嘴美女”这个虚构的角色，又从世界上消失了。这一次，不用像刚才那样麻烦，“琉璃”只改变了面部容貌，衣服、包包都跟刚才一样。他深信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卫生间一进一出的两个人会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自信过头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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