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洪大志拽出急诊室，一边押往警衞部办公室一边冷笑，“你跟校长关系好顶个屁用！校董直接授权，警备部可以忽视一切管理层级独立行使部门职责……老娘就是警衞部的负责人！”
洪老大挣开我的手，疑惑地望着我，想看我到底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觉得我在扯淡？如果没有后台支持，我敢接这个工作吗？”
我毫无愧色地跟他对视，继续胡说八道，“洪大志，你的嚣张行径严重影响学校的正常秩序，因此校董才请我来钳制你，你自己算算，论身手论背景，你哪样占优势？假如咱们和气相处，还可以做个朋友。如果你一定要在学校里惹事，坚持跟警衞部作对，我奉陪到底！”
说完，我紧紧盯着他。
这是第一次摊牌，如果失败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如果执意给我找麻烦……我还真的会挺麻烦的。
洪大志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似乎正在斟酌。
现在的孩子模样都不丑，他也算是个长得不错的男生，相貌不如罗侯那样优质，但五官凑起来看非常顺眼，眉宇之间充盈着当久了老大而自然流露出来的高傲。
考虑片刻，洪大志缓缓开口：“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不在学校里惹事，但是……有个条件。”
我一扬下巴：“说！”
洪大志唇角漾起微笑：“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靠！怎么会有这种条件……真是让人想拒绝都狠不下心啊……
中午我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餐厅吃饭，可刚站起来，胖警衞已经帮我买好了饭送到办公室。
“大家都是这样伺候前主任的……”
胖子如是云。
我接过饭盒，语重心长地说：“小郑啊，以后不用这样了，主任也是个有手有脚的人，如果什么事都让别人代劳，会退化成蝌蚪的……何况我从来不吃芹菜，明天记得帮我买西红柿炒蛋……”
一下午平安无事，我把自己做的图文并茂的职能表打印出来，臭屁哄哄地贴在墙上，观者无不抚掌称赞：“太漂亮了！这是职能表还是幼儿园红花榜？”
六点下班，我正在关计算机，就听到门外清脆的喇叭响了两声。
我抓起包包打开门，看见正对警衞部的走廊外停了辆轿车，铁灰色的，造型颇为拉风，我转到楼梯处走下去，车子缓缓跟来，停在我面前。
车窗玻璃降下来，洪大志探出头：“走吧。”
我站着不动，洪大志悻悻地下了车，绕过来替我打开车门，作个请的手势：“美女，上车吧！”
我颔一颔首，坐了进去——痞子也分档次，粗暴跟粗鄙不是一回事，该有的风度还得展示出来。
“想吃什么？”
洪大志边开车边问。
“美食街的涮牛肚，五块钱二十串，便宜量足。”
我倦闷地点了根烟，把车窗降下一条缝方便掸烟灰，“说实话，我对你很不放心，这次先少吃点儿，省得过几天你心血来潮去告我利用职务之便敲诈勒索你。”
洪大志嘿嘿一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人？”
“在我眼里你只是个孩子，当然不是人。”
我老实不客气，“成年人不会拿干坏事当作炫耀资本。”
洪大志有些恼怒：“谁炫耀了？”
“之前的警衞部主任为什么离职？被你带人打到住院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重重地吸一口烟，再吐出轻淡的雾，“欺负不会还手的校警算什么？我看你也就这点道行了，没有什么大路用！”
洪大志猛地把车煞在路边，双目喷火：“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我不动声色地继续抽烟，眸子间或转到他脸上一眼：“瞧不瞧得起由不得我，得根据客观事实说话……目前你的表现看不出什么潜力，二世祖跟败家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前者比后者有钱。”
“我有没有钱关你屁事！再说，江湖势力不都是靠钱培养出来的？”
看来洪大志正在极力克制怒火，我捏着烟屁股，凝视他：“你就那么想当老大？”
洪大志也沉着脸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我瞟了一眼，高档货，当即产生了打劫的念头。
他吸了口烟，反问：“哪个男人没有江湖梦？我估计全世界的男人都想，只是大部分人没有实现的机会！”
“所以你请我吃饭只是个幌子。”
我淡淡地指出他的用心：“主要目的是通过我获得混黑道的机会。”
洪大志正在往口中送烟的手一顿，索性坦承：“没错！我自己以前也试过，不过本地帮派组织的水太深，刚进去的新人想爬上高位几乎不可能。但我也没打算亏待你……如果我能在帮派里崭露头角……”
我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然后把烟头往窗外一弹。
“我跟你说几个故事吧，都是你感兴趣的那类人，如果你听了之后还觉得那是你向往的生活，那我就无条件地帮你。”
“行！你说吧！”
“有个男人权力欲很重，在他事业上最艰难的发展期，妻子怀孕了，淡他从没有关心过。三更半夜，妻子自己挣扎着爬下楼，走到街边拦出租车去医院，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孩子满月酒那一天，其它帮派的对头混进来复仇，举起婴儿车从二楼窗口丢出去。男婴当场死亡，来调查现场的警察只说了一句话：‘当这种社会败类的儿子，还不如死了干净！’“男人流了两滴眼泪之后，继续全心拓展自己的事业，不断地招来下一次复雠、下下次复雠……妻子感到绝望之极，带着幸存的女儿离开了家，一走就是十四年，直到她得了重病，临死前才让女儿认回父亲，可女儿长大后还是得知了真相，不肯原谅父亲，远走异乡。”
洪大志犹豫着：“我不会这样对自己的家人……”
“刚刚那个男人，有几个兄弟。第一个兄弟，家中有如花美眷，却没有孩子——永远都不会有，他在刚刚入会不久的一场斗殴中，被对方的人狠狠踢中了下阴，从此失去了性能力，平时对老婆百依百顺，说话办事都得先看她的脸色，唯恐她红杏出墙或者离婚。他今年快五十了，名下有好几间公司，却不知道这些公司每年是赚还是亏，因为他没念过书，连帐都不会算。”
洪大志指间夹着烟，却久久没抽，陷入了沉默。
“第二个兄弟，是个策略方面的天才，帮会能发展到今天的局面，缺少不了他的出谋划策。但这样一个人物，却有个外号叫‘断掌’，因为他的左手只剩下大么指和半只手掌，其它部分被人砍掉喂猪了，就因为他喝醉了在酒楼里喊‘我大哥才是老大’，其它帮会的大哥听见不服气……
“第三个兄弟，已经在精神病院里待了好几年……原本他是所有兄弟中武力最强的一个，最后被仇家逼着看自己一家四口被猎枪打死，连过来串门子的邻居都没放过，神经受到严重刺|激……
“第四个兄弟很聪明，得到大哥的信任之后就退出了帮会，开了一间公司，看上去咨询公司，其实是一家打手公司，运用大哥在本地的势力，替人家跟踪、打架、勒索、讨债、报仇，什么黑心钱都挣，也害得不少兄弟被抓进去，听说已经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第五个兄弟替大哥顶罪，现在还在牢里，大概还要再蹲十几年，他刚进监狱不久老婆就跟他离婚了，虽然父母和孩子有人帮忙养，但两位老人家一提起这个儿子就泪眼婆娑，拄着拐杖大骂家门不幸，街坊邻居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这家人，孩子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
“第七个兄弟来历不详，没人知道他的身分和籍贯，他脾气很暴躁，身手也不错，为帮会立过大功，也犯过大错，所以一直得不到重用，现在每天骑着摩托车到处晃，逢架必打，几乎每一季都会骨折一次，身上的小伤更是多不胜数，到处是疤，所以再热的天气他都必须穿长袖衬衫遮丑……”
洪大志听得入了神，举在半空中的香烟已经快烧到手指头了，仍没有递进嘴裏去。
半晌，见我住嘴不说，他才问：“这些事……都是真的吗？”
“大概是吧。”
我笑笑。
“陈主任，你成功地把我吓住了，果然越真实的故事就越残忍。”
洪大志被烟头烫到了手，赶紧开窗扔掉，然后问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有，为什么你从第五个兄弟直接跳到第七个了？”
“别忘了，我是个女人。”
我忽略他的第二个问题，微笑，“无论一个女人再怎么剽悍，都一样拥有八卦的天赋技能。”
洪大志发动车子，神色比刚才冷静许多：“让我考虑考虑……咱们先吃饭去。”
“涮牛肚？”
“希尔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