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今天的打击远不如上次亲眼目睹小八抢婚,那一次才是毁灭性的重击,而这个城的最终上位者是谁,跟我没有多大关系,我是真不想参与他们这个鸟计划……
唉,男女之间的代沟实在太深了。
沈兴国长叹一声:“老三,你怎么说?”
老三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吭声,听得兴爷问话,这才慢慢开口:“我的帐目问题是你亲自查出来的,以你的个性,一定不会轻饶了我,我不想坐以待毙,只能投靠严老五!”
听到此处,严老五得意大笑:“老沈,你看看,你早已经众叛亲离了!”
老三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断掌,惨淡地笑着,继续接着说:“当年我们兄弟几个同闯天下,情比金坚,为了维护你的声誉,我连手都让人砍断了一只!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太平盛世,仅存的几个人却因为钱起内讧,想想疯了的老四,再想想还在蹲大狱的老六,难道你们不觉得寒心?所以,我可能会胡涂贪财,但绝对不会背叛大哥!”
他这最后一句话说得迅疾无比,严老五还没反应过来,老三已经抄起桌上蚌壳锅砸向他,锅里滚烫的油汤滋滋作响,朝严老五脸上泼去。
严老五下意识地偏过了头,沈兴国的反应和身手何等机敏,一见枪口偏开,立即出手牢牢扣住严老五的手腕,两人开始角力夺枪。
老三从后腰拔出一把枪,却苦于眼前二人正在纠缠中,分不清目标,于是手按桌面腾地飞身跳过来,想要帮忙,老二也趁这时抢到了沈兴国身边,从桌边拎起一支红酒瓶,准备往严老五头上砸。
小八骤然放开我的手,回身一脚踢翻了整张桌子,趁老三重心不稳时,左手并指为刀,迅速将老三击倒在地。
老三昏了,紧握的枪也脱手跌了出去,小八一脚将枪牢牢踩住,另一只脚大力飞踢而起,将老二手中高举的酒瓶踹飞出去,酒瓶炸开,红酒如鲜血般沿着墙壁汩汩流下。
与此同时,小八右手中的枪管精准无误地穿过了严老五的腋下,自下而上顶住沈兴国的下巴,枪口的消音器深深陷入他的颌下。
“都不要动!”
小八沉声喝令,在场数人果然噤若寒蝉。
这就是金牌打手的身手,若论武力和KO率,小八是绝对的黑道一哥。
或许早些年的老二和老三不见得比小八差,只是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养尊处优,没有再真正地打架,只有小八还坚守在黑暗的前线厮杀拼斗,虽然担着个八哥的虚名,却天天跟最底层的小流氓们一样浴血奋战,为沈兴国的帮会卖命打拼,这时一进入实战,高下立判。
小八身体属性里的每一点机敏值和武力值,都是用血泪换来的。
我仍被方进宇用枪顶着头,动弹不得,只能愣愣地看着小八在战局中闪闪发光,以一己之力制住三人,眼眶竟然微微发热。
沈兴国被枪口顶得头微微后仰,只能猛地松开手,正在与他夺枪的严老五随着惯性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低头吐了一口唾沫:“晦气!他妈的,我早该料到老三会反水!”
老三已经昏倒了,老二痛心疾首地戟指怒骂:“反水的明明是你这兔崽子!”
严老五咧嘴一笑,笑得整张圆脸上都找不到眼睛了,他抬起枪口举步再往前走:“反抗是没有用的,老沈,你不要再害自家兄弟了……”
他的声音陡地顿住,脚步也停住——就在他与方进宇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老方突然掉转枪口对准了老五的太阳穴,保险栓打开的轻微一声“喀嗒”钻入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我脑后的压力一轻,迅速退后几步站到了门边的墙角。
“对不起,五哥——我也反水了。”
方进宇还是笑吟吟的,看似漫不经心,动手时却稳得惊人。
局面瞬间又发生了巨大变化。
方进宇控制住了严老五,而小八的枪仍顶在沈兴国的颌下,双方全都投鼠忌器,谁也不敢擅自妄动。
严老五没料到这一着,吃惊地垂下了手:“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你——什么意思?”
“没法子,我不是你们会里的人,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接受自己老大的直接命令。”
方进宇的表情无奈而讥诮,“抱歉,我就是会里的一条走狗,狗除了忠诚之外,是不能有思想的……一开始会里让我除掉沈兴国,我诚心诚意地跟你合作;现在老大改口让我保他洗白,我也一样诚心诚意。”
说到这裏,他剔了剔眉尖,“再说了,做毒品生意,抓到就是一个死字,我还年轻,能多活两年,何乐不为?”
沈兴国唇边浮起一丝笑意,纵使落入他人枪口下,他的傲岸气度也让人难以平视。
严老五面如死灰,额头冷汗流下,问沈兴国:“你去找过那边的人?”
“那边”显然就是方进宇所在的外省帮会了,我在一旁努力分析他们的对话,想了解其中深意。
“我早就知道关键点不在这边……”
沈兴国徐徐回答,“有异心的不只是自己兄弟,所以离开之后就直接去了那边……对方的意见本来就分为两派,一派想吃掉我们的地盘,把生意转过来;另一派则想跟我们合作,利用我们的市场一起漂白。我帮他们干掉了吞并派,自然就只剩下合作这一条路……
“我们之所以同室操戈,不过是道路选择的问题,你选择一条道走到黑,而我认为这条道有钱途没前景,所以选择漂白。我们为钱为权拼杀了一辈子,犯不着到老了还每天提心吊胆吧?你们现在收手,今天发生的一切我既往不绺,还是兄弟,小八,你想想看,我给出去的东西,什么时候收回过?”
小八掀了掀唇,像一头野兽露出尖齿以示威胁,一动不动。
我很佩服兴爷对此事件的处理方式,在谁也料不到他敢自投罗网的时候,他主动送上门去,这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识和气魄,一向是他赖以生存和拼搏的特别处,欲成大事者如果都像小八那样单靠身手和武力,可能活不到今天。
严老五的汗滴下去,他低头看了看表,忽而一笑:“幸好我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场面……”
他笑得十分诡异,我心裏没来由地突然一凉,隐约觉得记忆里有一些东西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想出是哪些东西,身旁的大门已经被踢开了,小小的沈娟像个布娃娃似的被摔进来,紧跟着闪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皮鞋的大脚踩住了娟子幼嫩的背上,手中的银灰色手枪指着她的头。
沈兴国眼中炸出怒火:“老五!做事要守底线!你手段太下作了!”
我认出这个中年男子就是下午去学校接我的那人,于是恍然大悟,兴爷这一顿意味深长的晚餐也许并没有打算请我,是严老五利用沈娟把我骗来当作他手中的筹码。
娟子辫子歪乱,趴在地上大哭,沈兴国面露不忍之色,却只能出言斥责,不敢妄动。
我一言不发,窜上去抢入那男子怀里,以肩膀撞开他执枪的手,一个屈膝撞向他下身,迫得他后退一步避让我的攻击,不得不将脚从沈娟身上拿开,仓促中转移枪口对准了我扣动板机。
门被踹开之后,我就被掩入门扇后的阴影里,而这人刚刚才进来,并没有发现我,我本来应该占有绝对先机,可是刚才撞过去的时候因为必须留心脚下,避免伤到沈娟,动作难免慢了一些。
男子退开一步与我拉开距离,我便知道不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反应力和速度极限,我的招式已经使老,顷刻间根本无法立即逼进去打飞他的枪或逃出射程外,只能勉强横过身去护住沈娟,咬着牙捱了这枪,重重摔在地上。
如我所料,被子弹击中,像直接轰飞了我半边膀子似的,痛得撕心裂肺,根本没时间让我检查哪里中弹,那男子又张开手俯冲过来,不知道他是要抓沈娟还是要抓住我。
我痛得浑身颤栗,还没缓过来,餐桌旁边的几个人互相制约,没人敢来帮我。
是的,我不想参与这些鸟计划,可是他们不该牵涉无辜!
像娟子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女孩,容貌美丽,声音甜软,将来应该拥有真正阳光明媚的美好人生,成绩很好很好,个性温婉如水,懂得分辨是非,有个像罗侯那样优秀的男生深爱呵护,一生幸福平安……
那是我梦寐以求却永不可得的。
总之,不要像我,千万不要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