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水寨之内，荆州水师士气低落。白日一战，他们减员三成，自打组建水师至今，还是头一次遭到如此惨痛的打击。帅帐内，蔡瑁等人正在商议，此次军情将如何呈报。将军胜败与否，士兵能亲眼看见，同僚也能亲眼所见，但是如何将小事夸成大事，又如何将大事化成小事，就全看督将手中那支笔了。这种事情是极其有技巧的。譬如说，之前攻取淮西数十座城池的时候，蔡瑁就故意夸大战果。将本来简单的战况加入大量修饰词，虽然战斗的结果一致，但让看得人虽身处千里之外也能融入战场之中，受到渲染。凝神片刻，蔡瑁拿起笔，在竹简上书写起来。敌军挑衅，率部出战，互有伤亡。短短的十二个字，不但将整个战况凸显出来，而且将己方的一场大败顺利遮掩过去。这就是文字的魅力。众人正在赞叹之时，一个校尉大步走了进来。“启禀军师，能回来的基本上全部归营，初步统计，今日之战，我军损失楼船七十五艘，大小战船三百三十二艘，折损将士超过万人，失踪者也有一两千人。”蔡瑁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挥挥手，示意对方退下。将手中的竹简拿给周围的同僚们看。此番战败，要论过错，他们无一能幸免。可没想到，在蔡瑁的妙笔生花之下，一眼望去，似乎他们非但没过，反倒有功。众人皆大喜，连声称赞蔡瑁。这时，门口亲卫急报。“启禀军师，江上有几艘战船朝着这边驶来，夜太黑，大雾笼罩，看不清楚，王将军派我来请示，该如何处理？”战船，九江水军又打来了吗？众人汗毛倒竖，胆战心惊。当利一战，已经让这些荆襄名将们吓破了胆，两军交锋，未战先惧，如此之军岂能不败。“让王威将军率领巡逻战船迎上去看看究竟。”亲卫还未退走，又一人快步入内。“启禀军师，是苏飞苏校尉回来了。”“苏飞。”蔡瑁的眉头挤在了一起。在场众多战将之中，基本都是自己从襄阳和江陵带出来的嫡系，可偏偏只有这苏飞和那个讨厌鬼甘宁是归属在黄祖帐下。就因为这个非嫡系的缘故，平日里，蔡瑁没少给对方使绊子。“军师，我们撤出来这么久都未曾见苏飞赶来，如今大雾笼罩，他们突然出现，其中必有蹊跷，不可不防啊。”“是啊，军师，我部撤退的时候，不少人亲眼看见苏飞和他那个结义兄弟甘宁率部向敌人冲杀过去。他们不过是几百人如何能够杀出重围，前来汇合，我看多半他们已经降了曹，特意来此施行诈降之计。”众谋士你一言我一语，让蔡瑁心中的怀疑不断放大。纵使此刻苏飞甘宁真的是友军，在他们的嘴里也彻底变成了卖主求荣，毫无礼义廉耻的敌人。一直没说话的张允咳嗽了一声。扫视了满营之内的文士们微皱眉头道：“德珪兄，不管苏飞是否降了曹，我们先不可走漏风声，以免军心动荡。我看待他们二人进了大营，我们先伺机夺了其兵权，再行严加审问也不迟。”蔡瑁点点头，安排各部依计行事。战船之上，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荆州水寨，甘宁的心不但没有高兴，反倒有些空荡荡。“如果战败，兴霸真的打算投降曹安民？”苏飞有些担忧，适才不直接投降，眼下回到本寨，恐怕会落个进退两难的地步。“话已出口，岂能反悔。”苏飞叹了口气，甘宁虽然投军，但身上的江湖气实在太浓，身为武将不单单要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同样也要懂得庙堂运筹，把握周身平稳。甘宁继续冲动，恐怕日后危险重重。大船朝着岸边靠近，还未登岸，几个荆州士兵先行跳上战船。“你们要干嘛？”苏飞看着眼前这些杀气腾腾的“同袍”们，心中咯噔一下，冲着身后的甘宁使了个眼色。“军师有令，请二位将军去帅帐议事，本部兵马暂且停留此地，另有调动。”甘宁正要发火，苏飞拉住他摇摇头，冲着几人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在亲兵引导之下，一行人朝着帅帐的位置大步走去。帅帐之内，只留了一盏烛火，灯火暗淡，蔡瑁几人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苏飞踏入顿感压力，本能的朝着甘宁身后躲闪。“冲折校尉苏飞，水军都伯甘宁参见军师。”正前方的黑暗之中，传来了阴森的笑声：“你们两人既然投了曹军，为何还回来，难道是想诓骗我等，行事诈降之计不成？”苏飞脸色大变，正欲辩解，一旁的甘宁率先说道：“诸位皆是刘荆州左膀右臂，如今大败，非但不收拢残军，整军备战，还在这里勾心斗角，妄自猜测。如此下去，军心涣散，数万大军岂能不败。”苏飞暗暗叫苦，明摆着蔡瑁等人已经是心有怀疑，欲除之而后快，此刻他俩不表明忠心，而硬是与他们较理争论，最终受伤的只会是自己。“混账，就是因为你们统兵不利，这才有了此败。”蔡瑁走了出来，黑暗中一双眼睛闪着寒光，一眼望去，让人不寒而栗。甘宁正欲说话，苏飞噗通一下单膝跪地，哀求道：“军师明鉴，我等冒死突围，死伤惨重，皆是因为心中愿为军师、为刘荆州效忠，一心想要留下残驱供军师差遣。军师如此对待，岂不是要寒三军将士之心，望明察。”苏飞一席话，让蔡瑁有些动摇。大军之所以能够快速突围，确实是全赖八百锦帆拼命掩护。现在纵使心中有所怀疑，可正如苏飞所讲，如此对待，不察便罚，临阵处罚，确实易动摇军心。“军师，苏校尉所言极是，不如先暂时关押，待击败九江贼寇，再行处置。”张允从大局的角度出发，给出建议。蔡瑁思索片刻，听从张允的建议，让亲卫将甘宁二人暂时关押起来。甘宁虽然心中不愤，但也无可奈何，如今的他们如同过江浮萍，进退两难。纵使内心深处怨气冲天，也只能忍住心中怒火，暂时听从命运安排。堂堂猛将闲置不用，偏偏让一些酒囊饭袋登大雅之堂，荆州有此之军将，安能不败。处置好甘宁，点起灯火，蔡瑁心中斗志昂扬，看着周围众将道：“蒯军师势如破竹，一鼓作气连陷数郡之地。我军困在此地，损失惨重，我意全军再寻战机，将九江敌军引出主航，一战灭之。可否？”众将闻言，皆信心十足。论兵力、装备、经验，他们全胜九江水师。如果稳扎稳打，九江必败。“愿听军师差遣，拼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