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1 / 2)

差三岁 罗再说 4237 字 2个月前

“球拿稳!行骋!抄截他!”

离第四节结束还有十五秒,球场上双方在一次战术指导后,再一次陷入僵局。

这裏是石中的校园操场。

站在球场外围观的同学挤成一排,能看到六个男生正在场上摩拳擦掌,比试球技,身高都在一米八左右。

个子最高的那个男生站在场中间,刚接稳球,将手掌曲起,微微内凹,飞速带球绕过场中对方的两个防守,直逼对方虎穴狼巢。

这是行骋。是校篮球队里上天入地,球技一流,在大多数人眼中风光无限的行骋。

战斗中的他正在与敌队的进攻方对峙着,稳扎马步,上半身前倾,喘着粗气,整个人带着十分凌厉的攻击性。

篮球不断在行骋的左右手之间转换着,周围的加油叫好声不绝于耳,容不得他有半点含糊。

但他走神了。因为宁玺就坐在他要投球的单臂篮球架下。

住在他家楼下,从小让他跟在屁股后面追的宁玺。

大他三岁的宁玺。

宁玺一身球衣战袍未脱,手上拿着小卖部买的冰棒,敷着刚刚被球巨大冲击力砸到的手臂,表情镇定,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他的头发剪得短,汗湿了贴不上脑门,天太热,便将衣摆撩了点起来扇风,露一截白皙匀称的腹肌。

宁玺缓了口气,像是忍耐着什么疼痛,又把冰棒敷在手臂上了。

行骋不知道,其实宁玺的眼神一直就在追着自己。但是只要行骋一逮着他看了,目光一撞上,他又迅速躲开。

宁玺看行骋在场上连连得分,每一个动作都是自己教的,宁玺忽然觉得身边凉风习习,满眼都是自己爱的夏天。

“突进三秒区!盖他的帽!”

这裏是石中,坐标市中心一环边上,交通方便,周围吃的很多,学校也特别美,只有高中部在这裏,上下学并不拥挤。

行骋今年刚升高二,长得帅,人又高,是学校校队里的小前锋,正一门心思扑在篮球上,球技在整个区已经打出名堂,球风更是一等一的,又狠又利索。

小时候,院子里的小孩三三两两,吃过晚饭就凑一堆聊天,讲鬼故事,当时特别流行那个楼上玻璃弹珠的故事,传说那些弹珠的声音其实是滚落的眼珠子所发出的……

小宁玺表面故作镇静表示并不害怕。只有旁边偷瞄他的小行骋知道,他真害怕。

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等回家之后,小行骋天天一到晚上就在楼上弹珠。

弹了两三天,觉得自己做错了,小行骋又拿绳子往他卧室窗户外面吊漫画书给小宁玺,吊光盘吊玩具,虽然小宁玺总是不要,索性把窗帘关了,眼不见心不烦。

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小行骋也不吊东西了。

后来,两个孩子都在长大,小行骋天天跑下楼敲小宁玺家的门:“宁玺哥哥,能一起玩吗?玩什么都行!”

而已经比他高了一大截的小宁玺把门打开,一个篮球砸到地上:“来玩啊。”

行骋被吓得不敢动,抱着篮球想用脚来踢。

小行骋被大他三岁的小宁玺用一颗篮球逗得丢盔弃甲,甘拜下风,两个人算是从此结缘,但一直单方面八字不合。

小宁玺在小区院子里练个球,都要把球袋往场中间一放,当“三八线”,看着球场外站着的行骋弟弟。

“你敢过来,我就揍你。”宁玺当时这么说。

行骋从小玩篮球那么努力,玩到最后成了校队的顶梁柱,无非是想挫败一次宁玺,然而,这个梦想只在高一的一次球赛中完成过,可他当时并没多大的满足感。

只要这球是跟宁玺打,就算赢了,在行骋心裏,那也是输了。

而宁玺,也一直是行骋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小孩”,成绩好,长得好,性格虽然对谁都一脸冷冰冰的样子,但是心是真的热乎。

除了家庭不太完美、去年没考好复读了,宁玺身上没有什么令人操心的问题,可他真正的性格,身边的人都摸不清楚。

行骋发誓,这是他这周最后一次上球场,本来是代替校队英勇出征,对战外校的踢馆选手,结果碰上宁玺觉得高四压力太大,要下球场来玩玩球。

行骋这走神一走,就跟回不来了似的。

突然,行骋耳边炸开一声歇斯底里的吼:“行骋!断他!”

队里守饮水机的一哥们激|情呐喊,喊得行骋想笑,这都说出来了还怎么闪电断球?

宁玺一乐,也跟着笑了一下,嘴角上扬,看得行骋又一晃神。

这时,防守时间快到了,跟他对峙的人率先出击,过来抢断他手中的篮球,场上形势不容得行骋耽误半分,他愣归愣,又立刻回过神来,侧身一让!

行骋以极快的速度把球换了个手带着,一鼓作气,冲进进攻三秒区,拔地而起,勾手暴扣……

两秒压哨,球进了!

那颗橙色的球“唰”的一声,穿过篮网,平手瞬间打成胜局!

全场围观的人员齐齐欢呼,口哨都有人吹起来了:“我的天!今天行骋超神啊!”

行骋站稳了脚,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去看宁玺。

宁玺也正坐在原地,手里的冰棒都快捂化了。他眉眼俊秀,属于半天都不会说一句话的,给大部分人的印象就是喜静,经常一个人坐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蹲着的队友都冲进场内,看着神采飞扬的行骋,宁玺正想为他高兴。

行骋被一群人簇拥着在场中间,都快被抬起来扔了,奈何他确实比不少同龄人高,体格也壮,还真不敢随便扔他。

行骋又转头看了一眼宁玺,眼里是令人捉摸不清的意味……

而后者的视线正看向别处,顺手把冰棒拆了,叼在嘴裏,看着那冰棒的颜色,应该还挺甜。

宁玺垂着眼,刚刚被冰棒和手遮住的伤口露出来了,是一道有些发胀的擦伤,不严重,但远看就是一片绯红。

这队里都打得激烈,都在气头上,之前伤到宁玺的那球员,一个不善的眼神朝宁玺扫过去,行骋立刻抄起队友手里的矿泉水瓶,举起来往那人额前一指,瓶底都快贴上对方的脑门。

行骋的目光像是要把眼前的人紧锁在原地不得动弹:“再多看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两方都有后面几个朋友劝着拉着,谁也不敢动。

行骋碰上这种就冷静不了:“去给我哥道歉,或者一对一单挑斗牛……”

宁玺在旁边没去拂行骋的面子,倒是冷着脸对给他下黑手的那几个男生说:“篮球场上讲究技术和战术,都不如人还玩阴的,你挑衅谁?”

行骋的眉心紧拧着,明显感觉宁玺把手背在身后,在悄悄地拉他短袖的衣摆。

行骋一瞬间冷静不少,暴躁的情绪本在内心涌起波动,又被宁玺的一只手,悄然抚平。

行骋看着宁玺走到单臂篮球架下,拿起校服外套和换下来的短袖,站定,再转过身来。

他甩了甩手,高挑的身型在夏日阳光的照耀下,拖曳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没意思,”宁玺打了个哈欠,用校服遮住手臂的伤,对着行骋说,“走,回家了。”

说完,宁玺转过背去,也不等他,扭头就走。行骋把手一松,后退一步,周围的队友全部散开了,都看着他的动作,有点紧张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只见行骋没吭声,手里的矿泉水瓶狠狠一甩,砸到地上。

他大步走到篮球架下,把这一次汗湿的护腕脱下来扔到垃圾桶里,默默地跟着前面那个背影走了。

一场夏日午后在校园里的球赛,就这么结束。

这天的球赛,行骋本可以不参加,他早就打算要好好学习了。

高一下学期分文理,他也选的文科,跟宁玺一样,哪怕文综对于他来说特别难啃。

行骋为了学习和宁玺,把住校变走读,每天提前半小时起床。

当年,行骋一年级,宁玺四年级,好不容易行骋往上升了,宁玺又读了初中,高中终于到了一个学校,上学放学能挨着走了,在楼道里碰到的时间也变得差不多。

高一的小学弟行骋,破格被招进校队,明明有实力打首发,但是他非要坐在板凳席上,给高三的学长宁玺当替补。

等行骋都高一下学期了,打替补也打得风生水起,一时风头无二,宁玺也已退了篮球队,专心学习。

跟着宁玺升入这所高中之后,行骋在篮球场上看到了涂在墙上的标语,很大的几个字,几乎一个字占一小面墙。

“每天运动一小时,健康生活一辈子。”

行骋抱着篮球站在球场里,头发被阳光晒得暖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锁住在场上飒爽矫健的宁玺。

行骋感觉宁玺是忽然从七八岁变成十七八岁的,时间快得措手不及。

那会儿,他就觉得在自己高中毕业之前,一定要跟宁玺在“健康生活一辈子”的标语墙下面照一张相。

行骋打完球回去的晚上,头一次那么认真地写作业,历史试卷翻来覆去地看,时间轴背得一团糟,差点儿把书撕掉。

行骋正靠在椅背上琢磨怎么背文综,手机就响了,是一条短信。

宁玺发的,就三个字,还十分高冷:“扔绳子。”

行骋接下来的动作那叫一个迅速,把窗户一开绳子往下一扔,没一会儿就觉得绳子变重了。

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提上来,发现是个笔记本。笔记本已经比较旧,翻开来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迹,还有勾画的重点,看样子应该是宁玺高考那一年的文综笔记本,他翻到第一页,“宁”字被宁玺自己拿钢笔划掉了。

旁边写了个笔锋遒劲的“行骋”,又画了一只螃蟹。

“横行霸道”的螃蟹。

石中,高二三班教室。

“老大!”是同桌任眉在叫他。

行骋一回头,手上写字的笔还没停,“哗哗”地写,再一转头过来,字都写到草稿纸外了。

“应与臣说他现在运球厉害得能一只手转两个,能跟你打配合!走,去看看?”

任眉腰上挎着校服晃荡进来,他说完这句话,行骋就把笔搁下了。

行骋拿了张空白的草稿纸出来,往桌面上一铺,再转了一下笔,端坐着,腿放久了都有点麻:“不是说大课间可以不用下去训练吗?让他放学再来找我。”

任眉手上还握着雪碧,拿手肘碰他一下:“你哥也在。”

行骋的椅子猛地往后退,“哗”的一声,他站起身来,在教室里就把校服外套脱了,裏面穿了件纯黑NBA短袖,上面一团白日焰火的图案烧到了衣摆,看着倍帅。

行骋把外套搭在肩上,取出抽屉里的护腕戴好,蹲下身系紧好鞋带,手里攥着校服袖子,说:“走!”

任眉在一边想笑,但是跟行骋坐了两年,他都习惯了行骋这态度,调侃他:“要不去照个镜子?”

“不用,”行骋自信得很,也不是觉得自己有多帅,但年轻小伙精气神还是有的,迈步往外一走,“下去看看应与臣有多能吹。”

像行骋这种正卡在青春期巅峰的少男,根本不需要解释,头发一抹球鞋一穿,往那儿一站,跟柱子似的,还是刻了雄狮图腾的那种,穿拖鞋去球场过人,姿势都是最帅的。

上午大课间的球场真是人挤人,全校做完广播体操的人都凑在操场边看热闹。

学校操场跟球场是连着的,篮球场一共是六个场子,有一个就是校队专门训练用的。

以前行骋还没进校队的时候,就天天放学跑第一,冲下教学楼去抢校队训练场旁边的场子,身后还有专门帮他拿球袋的哥们,就为了挨着宁玺打。

宁玺身上有一股很干净的味道,稍微近一点就闻得到。

宁玺经常看到行骋提个篮球袋子晃悠过来,时间一长,再加上生活中一些有的没的,他很清楚,行骋对自己,是男孩子之间最干净的感情,有最赤诚的真心,最宝贵的幼稚。

宁玺把球扔到地上拍了拍,带在臂弯里,朝远处看去,行骋果然又趁着大课间跑下来了,后面跟着几个高二的小男生,都追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