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纸币爱心(1 / 2)

差三岁 罗再说 4302 字 2个月前

宁玺说完这句话,行骋不吭声了。

行骋低下头去,用手轻轻去顺他哥的背:“没事,别这么说。明天我找人来修。”

宁玺闷着嗓子,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黑暗里谁都看不见谁,楼道的灯也还没好,大门敞开着,两个人就这么卡在鞋柜边,唯一的光源是彼此的眼睛以及小区里忽明忽暗的路灯。

昏黄的光线从客厅的窗外洒进来,流淌进屋内,照亮这一方小天地。

行骋僵着站在原地,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空空如也的客厅,隐隐约约能看见地上堆积在一起的几根火柴,七八根凑一块儿,看得行骋眼底都要蹿上火焰来……

行骋一边去关门一边把放在鞋柜上的火柴盒抓过来,晃了一下,裏面只剩了两根:“你玩这个干什么?”

宁玺并不开口。

“不说算了。”行骋叹了口气,站直身子,去够宁玺的手。

宁玺没有躲,也看不清行骋的表情。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行骋穿过客厅、玄关,走到宁玺的房间门外。

宁玺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听到行骋低声问他:“我能进吗?”

宁玺“嗯”了一声。

房间里收拾得特别干净,一张单人床,木制的桌子柜子,墙刷的乳白色,上面还张贴着几张海报,全是NBA的,还有一件小时候穿过的球衣,也那么钉在墙上。

窗户边的窗帘依旧没拉上,风吹进来,卷起边角,漏入半点月光。

这一晚,宁玺去洗澡的时候,行骋跑到离浴室外的阳台上去站着,手里攥了根火柴,光闻那个烧焦的难闻味道,差点儿呛死。

宁玺洗了澡裹着浴巾和外套出来,喊了行骋一声,他没回头。

宁玺换好了睡衣拿着吹风机再进浴室,行骋抓过吹风机就往插座上弄,通了电后,拿着对他哥说:“我给你吹。”

宁玺躲了一下:“不要。”

行骋没管他,开了一档,调成暖风,揉着头发就给他吹。

其实以往宁玺洗完头都是自然干,不管春夏秋冬都是,懒得吹,抱着书往窗户边坐个十来分钟,头发就干了,纯粹仗着年轻,糟践身体。

宁玺摊开试卷在窗边桌子上写,顺手把窗帘拉上了,这天行骋在身边,再开窗帘也没什么用。

行骋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上半身躺在他哥的床上,眯着眼看他哥写卷子的背影。

夜风又吹过来,掠过宁玺的头顶、耳后、后脖颈。

记忆中的那个小少年,一下就长成了一个大人。行骋这么想着,翻了个身,再换了个角度去看他。

宁玺上床之后,行骋看着宁玺把被子盖好,蹲下来趴到床边,哑着嗓子说他:“哥。”

宁玺没吭声,拿被子捂了半边脸,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盯着行骋看。

他弟弟这么趴在床边上跟他讲话,跟条大型犬似的,但眼神太凶了,不是狼狗就是藏獒,驯化了的那种……

行骋见宁玺不回应,彻底板起脸:“你听见我讲话没?”

宁玺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狠狠捏了一把他的脸蛋,捏完就转过身去,背对着行骋,冷哼一句:“没有。”

行骋看宁玺偶尔这么小孩的一面,一时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替他哥细心地掖好被角,嘴上说出的话还是强硬得很:“玩火会尿裤子你没听说过?”

宁玺忍住想回头一拳揍过去的冲动,把被子裹紧了点:“你皮痒。”

宁玺嘴上是这么倔强着,心底却偷偷地想。

宁玺,别让他担心了。

看宁玺背对着自己不吭声,把头都要捂到被子里去了,行骋伸手给他扯下来点:“你不嫌闷啊?”

关了灯又等了一会儿,行骋听到了宁玺均匀的呼吸声,看样子是睡着了。有这么一瞬间,行骋想钻到宁玺的梦里去。看看梦里,是一地月光,一记三步上篮,一个温馨的家,还是他。

行骋出了宁玺的家之后,抓着那包鞋柜上的火柴,还剩一根了,自己揣着,在楼道里点燃了闻。

他放在鼻尖旁边闻。这一次倒没被呛着,就觉得难受,这白烟火星的,快把心肺都给一把火烧了。

宁玺或许一直在心裏都留有那么一小块地方,生长着朵朵盛开在夏天的花。

第二天一大早,行骋还是七点钟准时在小面馆等宁玺吃面,点的也是牛肉面,但考虑到宁玺最近休息不太好,就点了清淡的味道,对胃也好。

他觉得他们早上爱吃辣味的面这习惯真不太好,虽然吃着再配碗豆浆,真的特别爽。

早上宁玺又被拦了下来,一边搅面一边说:“你真的不用等我。”

这话说完,宁玺挑了几块碗里的牛肉给他:“我不爱吃牛肉。”

行骋看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那几块,感觉鼻子都有点酸,上一回他给他哥挑了一碗牛肉的时候,明明就看到他哥把牛肉全给吃了。

宁玺低头喝豆浆,扯纸巾去擦嘴角的汤渍,说了谎之后,心裏还真有点慌。

哪怕宁玺根本不知道行骋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这一回行骋怕他哥生气,站得远,跟在他哥后面磨磨蹭蹭的,好不容易把他哥目送进学校了,才总算松了口气。等会儿回去做做卷子背背书,下午还有个球场子要赶。

行骋算是市里街球场上的小霸王,家庭条件不错长得也帅,在学校里知名度也高,远近整个区不少高中生都知道石中有个行骋,打球特厉害,打架也厉害。

初中那会儿打过的架在行骋现在看来都是一时犯二干的事,不过以他的性格,出手过的拳头就不会后悔。

那会儿的男生,日常吃饭睡觉打群架,爱听陈小春的歌,什么《乱世巨星》《算你狠》《友情岁月》的,一进KTV就拿着话筒嘶吼着唱。

只有行骋他们这个包间,因为行骋情窦初开,大家都唱陈小春的情歌,跟着行骋在旁边记那首《独家记忆》的歌词。

行骋正处于年少气盛的年纪,做什么都积极,跑得比谁都快,每天去练球的动力,也不过是宁玺在球场上矫健的身姿,场下疯狂挥毛巾的队友们。

行骋也想有一天,他哥能为他挥挥毛巾,对别人说:“场上打得最牛的那个,最帅的那个,是我弟弟。”

小时候,行骋就在球场边看宁玺跟别人起过冲突,可是他根本帮不上正经的忙,那会儿宁玺的性格还开朗一些,后来越来越封闭,越来越不爱讲话,看人都是眼刀,溢出冰碴子的冷。

下午任眉打电话来,说下午街球场少了一拨人,估计上次来学校打比赛的那群人不在,今晚上他哥放学,要带人跟着点不?

行骋想了一会儿,这国庆假期的,大部分哥们都外出旅游了,那学校的一拨半吊子校队的就算开个会也没多少人,应该问题不大。

他跟任眉回了话:“晚上再说。”

任眉火了:“你又要去当护草使者啊?”

行骋也火了:“我哥那样的再怎么也是草上添花,你想想,什么草能开花的?”

任眉哽咽一下,冷静地答:“铁树吧。”

这回答倒是把行骋给郁闷死了。

整个下午行骋没去球场,公司企业打比赛的时间改了,那边老板又推到了周末,时间一空出来,行骋就去校门口等他哥放学。

高三压力大,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有些不放心女孩自己回家的家长就自己来接了。

行骋裏面一件球衣套着帽衫,风吹过来还有些浑身发冷,他想了好一会儿,觉得他哥穿得也不少,晚上应该冷不到哪里去。

他站在家长中间,觉得心裏特别自豪,自己也跟个家长似的。

高三复读班拖延了二十分钟才放学,宁玺背着包下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校门口保安催促着学生尽快离校,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出校门就看到行骋站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神情坚定地看着自己。

宁玺点头,快步走过去,抬眼就训他:“站这儿做什么,走啊。”

行骋挎着篮球袋,闷不吭声跟着他哥走。

如果这会儿下场雨,肯定特浪漫。

行骋忽然觉得自己比宁玺长得高真好,打伞这种累活可以自己来干。

行骋没走出去多远,就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了,加快了步子。

那群人看到他在,估计也没这个胆子上来一下挑两个。

确实被他料中,那群人可能就来了四五个,跟着追了一条街,到了小区门口才停下。

宁玺觉得这一路上行骋都怪怪的,一直搂着自己不放不说,还一直在讲话,吧啦吧啦的,平时话根本没这么多啊。

行骋着急,把他哥半推着进了小区:“快回去了。”

宁玺攥着书包带,回头问他:“你不回家?”

“啊,我先不回去。”行骋随口编了个谎,还有点紧张,“任眉开了包房要玩,我得去打一趟。”

宁玺有点起疑,盯着行骋看了一会儿,觉得也没什么问题,点了点头,说:“早点回来。”

说完他就闷着头进小区了。

行骋站在小区外,有点恍惚。

宁玺就是这么个人,冷淡得很,但属于冷面心热,轻飘飘一句话,看似随口,裏面的分量,在行骋看来,足足有千斤重。

没几分钟,行骋就看着宁玺窗口的灯光亮了,窗帘还是关着。

他看到院里有睡得晚的小孩嬉闹着冲上自家的单元楼,耳畔响起大人在自家厨房窗口做夜宵的炒菜声……

各家各户明明暗暗的窗,都藏着人间一百种生活的味道。

行骋想起他的孩提时代,只有考试是烦恼。成长的无畏无惧,将世界都抹上恰到好处的甜蜜。

行骋吸了口气,看着对面街边站着的五个男生。

他冷着脸转身进了小区旁边一个空旷的巷道。

这裏人少,容易带过来。

行骋想起上小学那会儿,他们一群三年级的跟六年级的打架,也是在这个巷子里,宁玺当时也上六年级,带着一拨班上的人跑过来,一脚就把同级的男生踹翻在地上,喊他们三年级的先跑。

一伙的小男孩都跑光了,行骋就是不跑,转身去捡砖头,正准备招呼上去,宁玺带的人已经把对方全部放倒了。

行骋妈妈拿着跌打损伤的膏药,带着行骋登门道谢,宁玺妈妈阴着脸接过来,把门关得震天响。

行骋长到这么大,都没想通,宁玺妈妈这种蛮横性格,怎么能生出宁玺这么个温和冷淡性子的小孩,他想了好久,觉得估计是随宁叔叔。

行骋妈妈属于泼辣的,但心善人美,行骋一副好皮相,也随了他妈妈,高鼻薄唇的,眉眼深邃,越长大倒是越有男人气概。

这会儿巷道里没什么人,两栋居民楼中间隔着的地方,只有巷口一盏小小的路灯,和偶尔路过的行人。

行骋挑了根废弃的扫帚杆子握在手里,身上背的篮球袋没有放下,半边脸都隐在黑暗里。

光身高他就比来的人高半个头,气势更不用说了,他上场子唬人的那一套全拿出来,眉骨一压,瞬间身高二米二八。

面前五个人,有三个还叼着烟,行骋一闻那味就想起宁玺。这一下给他刺|激得把背挺得更直了。

有个扣着棒球帽的像是领头来点火的,张嘴就问:“行骋?”

“不废话。”

行骋说完了把手里杆子在空中比画一下。

过了一会儿,行骋的篮球袋在脚下踩脏了,拎着连带着裏面装的篮球也砰砰直响,墙边的砖磕得他的侧脸都抹了泥渣。

巷口的路灯倒映出几个匆匆而过的人影,又过了两三分钟,行骋停了手中又断了半截的扫帚杆子。

面前趴着三个人起不来,行骋呼吸粗喘着,跪在巷道中央。他的手上磕出了伤口,血珠子成串地往下滑,汇入脚边的一堆小石砾中。

行骋不敢耽搁,慢慢扶着墙站起来,把手里的杆子一下扔到地上。现在他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吸一口气,能感觉到连喉咙都是嘶哑的。

“宁玺是我们校队的人,你们胆子大,再敢来,校队所有人陪你们玩。”说完,行骋闭着眼,把眼睛旁边黏糊着的汗水抹了,去看一眼巷口的路灯。

行骋喘了口气,拎着球袋小跑出巷子,蹲在墙角歇了一下,站起身来,把外套脱下来翻了个面。

他跑到路边的车旁,在后视镜照了一下侧脸,果然看到了嘴角的红肿,嘴一咧,撕得疼。

行骋从篮球袋裏面摸出手机,看了一下屏幕还没裂开,松了口气,掏出来给任眉打电话。

行骋咳嗽一声,张口的声音低得吓人:“任眉,买点酒精纱布过来。”

任眉在那边正跟人打牌呢,一个王炸出来,正要高呼,接了行骋电话给吓得不轻:“你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等会儿再讲。”行骋疼得要死了,站在小区门口不敢进去,宁玺窗口的灯还亮着,等一下要是看见自己怎么办?

行骋又看了一眼,窗帘拉着的,还算放心,低着头往小区里走:“少废话,快点,再晚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