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穿越者们自认为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事态的发展仍然比他们的设想更加糟糕。
奥通巴会战结束之后的第二天,由于大批带病俘虏的传播,来势汹汹的瘟疫就开始在军营中爆发了。
或许是因为在庆功宴上暴饮暴食过度,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首先在军中出现的是痢疾患者,一个个成天抱着肚子喊疼。然后是霍乱和黄热病,不是腹泻到脱水,就是发高烧一直发到热死。最后,到了第四天,就连让古代人闻之色变的天花、疟疾和鼠疫(即黑死病),也开始在很多人身上出现了。
此外,还有一部分士兵在战场上负伤之后,不幸伤口感染发炎,得了破伤风,很快就变得奄奄一息——被穿越者们视为嫡系部队的洪休提兹干王国远征军,在负伤之后当然都会被妥善地涂药和包扎。但是其他部落的同盟军战士,以及在战场上抓获的敌军俘虏,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医疗待遇了。
短短的三四天之内,奥通巴村的军营就成了医院和火葬场,每天都会出现几百具被抬走焚烧的尸体。
传染病情如此迅猛的蔓延速度,让穿越者们一时间深感措手不及。
他们随军携带的抗生素药片和药膏,虽然治疗效果十分良好,但却架不住病患太多,眼看着就快要用完了。而在现代时空的采购活动,则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由于二十四倍的时间杠杆,这个时空的四天,在现代时空仅仅相当于四个小时。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搜集到足够的药品和医疗设备,并且把它们传送到异世界,无论是对于现代社会的物流效率,还是对于王秋同志的传送能力,都是一项极其严峻的考验。
更要命的是,这时候的现代中国正值半夜,药店和药厂早就关门了,就是拿着钞票也没处买药啊!
如果要等到现代时空的六七个小时之后,也就是第二天早上药店开门,那么就意味着中美洲世界的很多患者还要在病床上熬个六七天,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显然没法坚持这么久——对于缺乏治疗药物的古人来说,上述瘟疫都是烈性疾病,一个黑死病患者从发病到死亡,通常也就是五六天的时间而已。
幸好,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马主任的身份和权力发挥了很大作用——他在回到现代时空之后,立即就打了十几通电话,派遣手下的一大票秘书和随员到处活动,并且亲自驱车直奔市府大院,硬是把本市主管医疗衞生的副市长从床上拖了起来。接着,在跟北京方面进行了紧急联络之后,马主任甚至还动员了本市的武警和驻军……于是,很快就有人砸开了药厂和药店的大门,并且再次开启了战略物资储备仓库,用大卡车把成箱的青霉素、链霉素、消炎药水和云南白药,如同流水般地运了出来。
再接下来,得益于数量充足的现代药品,至少在奥通巴村的军营裏面,疫情总算是被慢慢地控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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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上帝保佑,我竟然还活着?”
睁着自己仅剩的一只独眼,望着镜子里的憔悴面容,纳瓦埃斯一时间恍然如梦,不由得如此喃喃自语。
诚然,他此刻的身体状况一点都谈不上健康,头脑依然昏昏沉沉,浑身上下更是又酸又痛,皮肤上还到处都是浮肿、浴血和坏疽……但无论如何,纳瓦埃斯现在还活着,并没有回归到主的怀抱。
于是,在下一个瞬间,他就翻身抽出了枕头底下的一封信笺,动作极其敏捷地把它给撕了个粉碎。
——三天之前,当发现自己患上了黑死病之后,纳瓦埃斯在绝望之余,就抓紧时间写了一封遗嘱,打算把自己的一半遗产捐献给教会,用于修筑一座华丽的修道院……
但是,既然如今自己已经痊愈,那么捐献遗产的事情,也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抬手把纸屑丢进一旁的火盆里,他刚要开口叫唤自己的贴身仆人过来服侍,但随后就想了起来,这个倒霉蛋已经在昨天因为伤口感染糜烂而病死了,连骨头都烧成了灰……
对此,纳瓦埃斯只得叹息了一声,挣扎着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开始环顾这间嘈杂的庞大病房。
这裏是奥通巴村的一座宽敞木板屋,原本似乎是贵族的宅邸,地势较高,室内比较干燥,通风和采光都很不错。因此,在疫情爆发之后,这座屋子就被穿越者们征用为一处野战医院,主要安置身份较高的西班牙同盟军,也就是纳瓦埃斯和他的亲信军官,让他们得以享受清净的环境和洁白的床单。
至于一般的西班牙士兵,则只能躺在外面的帐篷里,一边听着油毡上滴落的雨点,一边与病魔作斗争。
即使享受到了“高级待遇”,病房里的环境还是很糟糕。大部分病人,包括看门的衞兵在内几乎都在不停地咳嗽,有些人试图勉强忍住,但这种半闷在嗓子里的咳嗽声,听起来却更让人难受。
一些人躺在床上发烧得厉害,都已经到了说胡话的地步。另一些刚刚有所好转的人,也不得不强撑着还很虚弱的病体,去照顾那些奄奄一息的重病号,给他们喂一些稀粥下肚。
印第安人的巫医或者说祭司,偶尔会来病房里转转,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棉布做的口罩。他们给西班牙人带来了一些口服的白色小药片,一种给伤员涂抹在伤口上的粘稠药膏,还有用粉末和开水冲泡出来的药汤。每一种药的疗效都很惊人,可惜并不是对每个人都生效,并且连这些巫医自己都不知道该给每一个病人具体开出什么药方,只能给每个患者都使用同样的东西,总算大部分人还是在慢慢好转。
此外,在这些人的指点之下,病房里的地板被撒了石灰,还把剩下的石灰涂在墙上。而在病房的中央,还用小锅和火炉煮着一锅沸腾的醋,从早到晚一直煮个不停,让屋子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酸味……纳瓦埃斯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凭着直觉认为,这应该是一种土着人的祭祀仪式。
虽然在军营里已经使用了这么多西班牙人闻所未闻的治疗手段,并且也确实是把很多人从这场瘟疫裏面救了出来,但病房中的患者还是在不断地死去。并且在他们病死的时候,根本找不到能够给这些可怜虫做临终祈祷的神职人员——因为几个随军神甫全都拒绝服用中国人提供的药物,并且斥之为巫术。结果在患病之后,这些神职人员居然死得比谁都快,如今早就在一只只骨灰坛子里装着了。
看看身旁一长串空荡荡的铺位,发现许多熟悉的面容已经永远消失,纳瓦埃斯顿时就有些神色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