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453年2月底,春寒料峭的色雷斯平原上,一支混乱不堪的队伍正在缓缓向西推进。
虽然他们举着代表基督徒的十字旗帜和象征东罗马帝国的双头鹰军旗,并且装备也还算不错,人人都有刀剑和长矛,以及数量惊人的铠甲,但无论怎么看依然不像是一支军队。
——除了极少数的雇佣兵和骑士之外,绝大多数人都是战争的门外汉,其包括了青壮农民、妇女儿童、贩夫走卒、穷酸教士,甚至还有大批妓|女和流氓,看上去很有一副民族大迁徙的派头。
此时,在“圣战”口号的引导之下,他们挤挤挨挨地行走在从君士坦丁堡通往阿德里安堡的帝国大道上。这条道路连接着君士坦丁堡和欧洲,原本是东罗马帝国最重要的战略公路,建造得相当宽敞结实,两侧还设计有完善的排水渠道。可惜自从土耳其人侵入欧洲以来,这片土地就逐渐不再属于东罗马帝国所有,道路和水渠早已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亏得之前土耳其人为了把沉重的乌尔班大炮从阿德里安堡冶鍊厂运送到君士坦丁堡城下,又把这段道路紧急抢修了一遍,否则这段路还要更加难走。
即便如此,由于缺乏纪律约束,这支“圣战”队伍还是被拖得逶迤不绝,犹如一条长蛇。而在这条无尽长蛇的最前端负责带队的,便是身穿紫袍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和举着十字架的格里高利大牧首。
此时此刻,浓重的晨雾在年近五旬的皇帝身上覆上了一层冰冷的水气,但君士坦丁十一世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对胜利的渴望和对前途的焦虑,一时间笼罩了他的全身,让他不由得热血沸腾、满心亢奋。
——为了在强敌环绕的绝境之挣出一条生路,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疯狂地押上了他的全部家当,发动了一场原本不存在于历史之上的绝地反击!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土耳其大军一夜暴死的“神迹”确实是让困守于君士坦丁堡的东罗马帝国军民们,一下子振作了起来,再次相信自己是伟大的罗马人后裔,也是上帝赐福的至尊选民。在圣母玛利亚的保佑之下,帝国的双头鹰旌旗永远不会坠落,君士坦丁堡的城壁也必将把异教徒永远抵御在欧洲的东大门之外……对于国人,尤其是现代人来说,世纪西方人那种对宗教信仰的虔诚和狂热程度,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正如同很多虔诚的西方基督徒,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宗教信仰的国人该如何生活一样。
这种虔诚的宗教信仰,能够给信徒带来天赋使命的崇高理念,无所畏惧的献身精神,无以伦比的狂热激|情,让他们变得积极进取、勇于面对一切难以置信的挑战、困难和考验。如果上位者在这方面运用得好的话,就能够给国家和民族带来惊人的扩张动力。从世纪欧洲的十字军,到十世纪美国的西进运动,二十世纪日本人的“一亿玉碎”再到21世纪的伊斯兰“圣战者”自杀式恐怖袭击,都可以鲜明地显示出虔诚信仰在现实世界之的威力。
当然,如果这种狂热的对外扩张,最终超出了物质技术能够支撑的极限,那么也就丧失了成功的可能性,所以世纪的十字军最终还是失败了——但澎湃的精神动力,能够把这种扩张的势头支撑到极限。
如今,跟随皇帝和大牧首一同出征的君士坦丁堡军民,就处于这样一种“天赋使命”的狂热状态,虽然精神世界的梦幻掩盖不了现实世界的残酷,但至少在遭到沉重打击之前,应该能让他们坚持很长时间。
幸好,从君士坦丁堡到阿德里安堡之间,只有一百五十公里的路程,比从上海到杭州的距离还要短,即使是用最慢的速度徒步行军,也只需要大约一星期而已。跟之前那些十字军从西欧各国到耶路撒冷的遥远征途,根本不在同一个数量级上。
更加幸运的是,至少在此时的东色雷斯平原上,土耳其人无力对他们做出任何有效的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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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自从离开君士坦丁堡以来,皇帝麾下的这支乌合之众,总体进展情况还算顺利。
而这支乌合之众一路推进顺利的原因,主要是敌人的一片混乱和极度虚弱,差不多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之前,为了集结兵力攻打君士坦丁堡,穆罕默德二世几乎抽空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欧洲和亚洲的全部机动部队,并且为了显示不胜不归的决心,还把他的整个朝廷都搬到了前线战场……
于是,当这支集结了举国之精华的土耳其大军,连同穆罕默德二世苏丹本人,外加整个土耳其央政府,全都毫无征兆地在梭曼毒气之一夜覆灭之后,貌似庞然大物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顿时就犹如一个被猛然砍掉了脑袋,又强行放干了血液的巨人,完全失去了应对任何事态的能力。
——距离阿德里安堡最近的两支土耳其军团,分别位于阿尔巴尼亚和伯罗奔尼撒半岛,而其余的土耳其军队更是远在小亚细亚,想要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驰援首都,实在是力有未逮。而且在苏丹暴死,朝廷陨灭,央军覆没的此时此刻,边境的诸位将军们还愿不愿意回来听命,恐怕也是个问题。
此外,在横亘于君士坦丁堡和阿德里安堡之间的整个色雷斯平原上,虽然还散居着相当数量的穆斯林部族,但他们既没有像样的领袖人物站出来登高一呼,又被抽光了绝大多数的青壮(全都死在了君士坦丁堡郊外),并且处于“异教徒上帝降下天罚”的无边恐惧之,一时间根本无力对抗东罗马帝国的反击。
——尽管在这个没有防毒面具也没有抵御毒气概念的时代里,梭曼毒气的杀伤效果好得惊人,但穆罕默德二世麾下的十四万土耳其军队,毕竟分佈在很大的一个范围内,所以多少还是有一些落网之鱼:比如说派遣在外围的巡逻哨骑、负责传递公的信使、后续赶来的运粮队等等。
这些人之,固然有一部分没头脑的家伙,懵懵懂懂地撞进了毒雾之内,然后同样毒倒毙。但也有一些机灵的人察觉出不对,赶紧掉头逃往附近的村镇,大呼小叫地宣扬着自己的恐怖遭遇。更有一些轻度毒的倒霉蛋,一直跑进了清真寺里,才浑身痉挛、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地倒下,任凭那些阿訇怎么上窜下跳念经驱邪也是无用……结果“异教徒神灵降下了邪术”的谣言,霎时间不胫而走。而十四万大军一夜暴死的精神冲击,更是让原本趾高气昂的土耳其人犹如瘪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丧失了所有的自信心——对于看得见的敌人,还可以用弯刀劈成碎片。但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灵,又该如何抵抗呢?
总的来说,对于常识认知之无法理解的东西,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远远避开,而穆斯林也不例外——所以,至少在冒出一个有地位有声望的带头人之前,色雷斯乡下的土耳其人暂时对皇帝的进军无能为力,并且充斥着惶恐不安的气氛……犹如一艘轮船沉没前夕,船上的老鼠争相爬到高处逃命一般。
更重要的是,阿德里安堡的奥斯曼土耳其宫廷也处于一片混乱之,对于当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没能给它的忠实臣民提供任何指示或帮助——由于心狠手辣的穆罕默德二世苏丹,在登基的时候就溺死了他的弟弟,又几乎杀光了自己的叔伯长辈……于是,在他暴死于君士坦丁堡郊外之后,如今的奥斯曼土耳其皇族顿时变得形单影只,除了一位作为人质被扣押在君士坦丁堡的奥尔汗王子之外,就只剩了穆罕默德二世的几个孤儿寡母,找不出一个成年男丁,根本不可能压得住那些只以武力为尊的彪悍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