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的历史上,几乎任何一个青史留名的伟大帝国,都有着一段充满传奇或浪漫色彩的建国传说。
而在传说之中,雄踞西亚和东欧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个在某一时空让全欧洲都为之颤抖的伊斯兰大帝国的诞生,就如同狼孩建立罗马城的故事一样,同样笼罩着些许传奇和浪漫的迷雾。
在土耳其的建国传说之中,有一位名叫奥斯曼的年轻战士,与当地伊斯兰教长谢赫·艾德巴利的女儿玛尔赫顿坠入了爱河。但奥斯曼虽然武艺出众,但却实在太穷了,根本无法凑到足够的聘礼,去迎娶他的心上人。他认为自己唯一赢得爱人的希望,就只有在沙场上奋力拼搏,获得荣誉和财富。
在一次战斗中,奥斯曼俘虏了赫蒙西克要塞的主人,希腊人克泽·米哈伊尔,并惺惺相惜,与之结为好友。就在这一天,年轻的战士奥斯曼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隐隐感到这是真主安拉赐予自己的预兆,又惊又喜,便找谢赫·艾德巴利这位伊斯兰教长和未来岳父去倾诉。
他说,自己在梦里看到一轮明月从情人玛尔赫顿的胸膛升起,同时在奥斯曼自己的胸膛上长出了一棵极伟岸的大树(古代突厥人的图腾),树冠直插入云霄,与明月遥相辉映,而树根连通着四条大河(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尼罗河和多瑙河)。正当他看得目眩神迷之际,突然有一阵狂风吹起。大树上那一片片犹如宝剑一般锋利的叶子,立刻齐刷刷地指向了君士坦丁堡……
按照奥斯曼本人的看法。这个梦似乎说明了他和心上人必定终成眷属。但是,谢赫·艾德巴利却兴奋的告诉他,事情远没这么简单,这代表着上天启示他必将统治世界!
就这样,在未来岳父的极力赞成之下,奥斯曼毫无阻碍的娶到了谢赫的女儿,他以及他子孙后代的征服事业也随之开始了——这位年轻战士奥斯曼,就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初代苏丹。也是历史上名声最响的帝王之一,他的名字成为土耳其帝国的国号延续了600多年,这个庞大的帝国地跨亚非欧三大洲,扼住大陆交通的咽喉,曾经长期是西方世界最强大,最繁荣的帝国之一。
(当然,这个故事基本上就像狼孩建立罗马城一样不靠谱。而真实的奥斯曼也从来没有混得那么惨过,他在一开始就是个酋长——顺便一提,传说中的那位老岳父谢赫·艾德巴利,是苏菲派的长老,跟咱们新疆这边的伊斯兰教派属于同宗……现在明白土耳其人为啥吹嘘自己的领土应该“从地中海一直到长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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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座斑驳陈旧的石砌塔楼上,俯瞰着脚下宛如废墟的城市。图拉罕帕夏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名注重仪表的顶级权贵,尽管身处于烽火围城之中,图拉罕的头发依旧被梳理得整整齐齐,但却显得有些枯黄和干瘪,他的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皮虚弱地耷拉着,精神显得有些疲惫。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实事求是地说,如今他整个人都仿佛是一座由劣质石膏制成的廉价雕塑,虽然精疲力尽地想要继续维持一个摇摇欲坠的体面,却依旧随时可能风化成一堆碎石和残渣……
过去几十天的血腥厮杀,不仅熬尽了他的最后一点精力,也让这座城市的变得面目全非。
眼下,城内许多豪华的宫殿和府邸都被拆毁了,用于收集建筑材料,堵塞城墙上被炸开的缺口——为了对抗东罗马帝国军队连绵不断的炮击,守城的土耳其军民必须用泥浆和砖灰,以最快速度加固和修补受损的城墙,或者用羊毛等软物装填的袋子,甚至贵重的挂毯去填充塌陷的地段。至于那些被完全炸开的巨大缺口,更是需要勇敢的木匠首先顶着炮火竖起一道栅栏,以此来抵挡敌军的冲击。然后把手边能够找到的一切材料,诸如石块、木材、灌木甚至大量泥土,统统都乱七八糟地堆砌上去。
当然,土耳其守军也不是光挨打不反击。由于绝大部分的重炮,都被穆罕默德二世苏丹带到了君士坦丁堡城下,然后落到了东罗马皇帝的手里。所以,此时的守军只好把小型火炮推上城墙,依靠高度优势轰击东罗马帝国的炮兵阵地。这座做法虽然取得了一定战果,但火炮的后座力对城墙和塔楼的破坏力也很严重,有一段城墙就是因为己方火炮的后座力,而不是敌人的轰击,在战斗中哗啦啦地坍塌了下来。
此外,还有一些体型特别袖珍的小号火炮,即使推上了城墙也轰不到敌人的阵地。于是守军就另辟蹊径,将它们当作“散弹枪”使用。他们在炮管中装填若干枚核桃大小的铅弹,布置在城墙后面,随时移动,当希腊人士兵朝着城墙豁口处蜂拥而至的时候,就迎面轰击——这些袖珍火炮虽然射程不行,但在近距离发射的铅弹却穿透力极强,常常可以贯穿一名身着铠甲的士兵,击中他身后的另一名士兵,随即再次贯穿身体,再击中后面的下一名士兵,直至炮弹的动能彻底耗尽为止。所以一发铅弹常常一次便能杀死2到3名敌兵,一炮就能把一个扇面轰得血肉横飞,让东罗马军队承受了预料之外的惨重伤亡。
然而,虽说布尔萨城内的存粮依然充足,土耳其守军仍能一次次地击退攻城的敌人,并且迅速修复城墙。而且,随着季节逐渐入冬,寒冷的天气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瘟疫的蔓延。但是,在如此惨烈的连续攻击与密集交战之下。土耳其军民的战斗力已经被磨耗到了极限,仅有的十几门小型火炮都已经相继炸膛或报废。而刀剑和长枪也都砍人砍到折断或变形。至于过冬的房屋和柴薪,更是相当之紧缺。
由于房屋被烧毁,又缺乏建筑材料,很多市民甚至只能在废墟上搭起窝棚来容身,天天都有人倒毙在街道和广场上,可是一直等到尸体腐烂,也未必能有人来收尸安葬。
更要命的是,某只名为瘟疫的恐怖黑手。一直没有从布尔萨城移开。
自从瘟疫在夏末时节爆发以来,尽管市政当局采取了很多措施,但可怖的病魔还是以星火燎原之势,一个街区又一个街区地不断蔓延,直到整座城市里再也找不出一个安全的地方。尽管清真寺的伊玛目和总督府的贵族官员一再号召人们要冷静,基本的生活物资也还有保障,可终究是找不出医治的办法。
逐渐转冷的天气。只是稍稍遏制了瘟疫传播的势头,却无法改变布尔萨已经沦为死亡之城的事实。几乎每一条街巷之中,都弥漫着喻示了死亡的腐臭味和烟味儿,时常有人走着走着就突然吐血、倒地不起。
死神的阴霾早已覆盖了整座城市,而卑微的凡人却无计可施,甚至还要继续相互残杀。
图拉罕十分清楚。如今每一个痛苦死去的病人,都在不断地削弱着布尔萨城内军民的信念,若非被敌人的进攻转移了注意力,在死亡的恐惧和绝望之下,一场歇斯底里的大崩溃早就应该爆发了。
事实上。即使在此刻这种强敌压境的情况下,布尔萨城守军的意志也已经到了崩溃瓦解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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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石阶走下古老的塔楼。然后又沿着破败的长廊来到一座石屋门外。在随行侍衞的提醒声中,图拉罕帕夏从衣兜里摸出一块手帕,浸泡到石屋门口的水缸里蘸了蘸,捂住自己的口鼻,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放眼望去,冰冷的铁栏被跳动的火炬拖拽出不断晃动的阴影,满是污渍的石灰岩地板上睡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把这个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有不少人的身上还淌着黄绿色的脓水,一部分最严重的甚至已经丧失意识,大小便失禁,臭烘烘的屎尿流了一地。因此,房间的地板上满是脓血、痰痕、屎尿、呕吐物和垃圾,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血污与腐臭的刺鼻气息。
听到一声声仿佛凄惨怨灵般的痛苦呻|吟,让图拉罕帕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间貌不惊人的石屋,就是布尔萨城临时设置的医院之一。为了控制瘟疫的传染和蔓延,图拉罕帕夏下令把军队里所有的病患都尽量聚集在少数几处地方,也方便对他们进行看护与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