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烈日之下,一支蜿蜒漫长的军队开出了亚历山大港,准备前赴东方迎击敌人。
——托勒密十三世法老自从登基以来第一次御驾亲征,前去讨伐他的“姐姐老婆”克里奥佩特拉七世。
王室夫妻之间的家庭矛盾,一直弄到需要通过打仗来解决,这在历史上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既然是埃及法老出征,那么势必要隆重其事,再加上又是托勒密十三世的“初阵”,虽然作战目标是很可悲的“解决家庭矛盾”,这位少年法老还是把排场摆得十足。
在这支出征队伍的中央,是一长溜装饰豪华的轿子,每一顶轿子都由六个或八个长相及身材差不多的男人抬着,轿子上面载着各式各样的宫廷显贵——在国王的老师泰奥多图斯的建议下,几乎整个王朝宫廷的重臣们都为此倾巢而出,以防有人留在后方作乱,给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当内应。
托勒密十三世乘坐的御用轿子镀着黄金,用宝石嵌成神秘而奇特的古埃及风格图案,帘子上装饰着毛茸茸的紫色羽毛,甚是华贵。轿子下面由八名皮肤黝黑、体格健壮的奴隶抬着,他们身着金光闪闪的袍子,脖子佩戴着蓝色珐琅和红、黄宝石组成的宽阔项圈,光着大脚走在亚历山大港的街道上,一脸的意气昂昂。而在御用轿子的四周,则拱衞着一队服饰华丽、器宇轩昂的御前骑士,他们个个骑在配着紫色马鞍的雪白骏马上,显得趾高气扬。即使是那些地位最低下的埃及人步兵,身上也穿着价格不菲的白亚麻长袍。
总的来说,这是一支非常奢华的军队,以至于不像是能打仗的样子,倒更像是炫耀气派的仪仗队。
出征之时,埃及法老托勒密十三世被奴隶们用胳膊从宫殿中抬到广场,然后将他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金碧辉煌的轿子里。他的右手持着君王的节杖,左手握着奥里西斯的神鞭。脚上穿着镂空的黄金凉鞋,每一根手指和脚趾上都载满了硕大的戒指,一个宽阔的宝石项圈围在他的脖子上,仿佛是一只会走路的大钱包。
此时的法老还是一个刚到青春期的少年,皮肤白皙、长相不错。但脸色似乎不怎么好。估计是酒色过度的缘故。而他在出征前的演讲也同样乏味——这位托勒密家族的法老似乎没有遗传到希腊演说家的血统,开口时的语调十分生硬,似乎是在死记硬背,而且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的老师泰奥多图斯。
但是,在王家衞队的刀剑威慑之下,围观的民众和预备出发的士兵,还是应景地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总之,在埃及的烈日下。这些闪耀着珠光宝气的轿子,被打着雪白鸵鸟毛护伞的侍者们簇拥着,浩浩荡荡地向着东方的战场行进。每到一地,都能引来无数围观的闲人,也让很少出行的托勒密十三世法老甚是得意……但由于轿子的移动速度实在是非常缓慢,而之前弹压亚历山大港市区内的骚乱也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早在托勒密十三世法老抵达战场之前,战斗就已经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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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三角洲前线,阿基琉斯将军盘着腿坐在棕榈树下。手里拿着一串葡萄,一边躺在属下给他铺的芦苇席子上纳凉,一边眯眼打量着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的麦田,同时在心中盘算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真是没想到啊!才过去了这么短短几天,整个德尔塔地区都陷落了。孟菲斯的祭司们估计也会很快起兵,再加上随时有可能出现在埃及海岸的罗马人……留给我军从容击败女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将军,阿基琉斯深知兵贵神速的重要性。因此在惊闻佩卢西姆城陷落,尼罗河三角洲门户敞开的噩耗之后。他没有磨磨蹭蹭地等待娇生惯养的托勒密十三世法老一起出征,而是仓促召集了八千名士兵。第二天就乘船从亚历山大港开拔,企图把女王阻隔在尼罗河三角洲腹地之外。
然而,当他抵达三角洲中部港口诺克拉提斯城的时候,却骇然得知三角洲东部以佩卢西姆城为中心的整个德尔塔地区,在短短几天之内已经尽数陷落,而女王军的前锋还在向亚历山大港急速挺进!
而在如此剧烈的政治变动之下,埃及国内也是暗流涌动,一片风雨欲来之势。
在女王军通过的沿途各地,驻防部队和地方贵族不是倒戈投降就是保持中立,没有人愿意为托勒密十三世法老死战到底,倒是有不少小贵族和祭司组织了民兵主动投奔女王,希望能够趁机搏一个富贵。
——内战和外战的最大差异,就是内战之中的任何一支军队,通常都能比较容易地从新的占领区内获得资源,招募更多的军队,而下级贵族和平民百姓不会对此有太大的反感,甚至还会主动投奔以图上进。
迄今为止,克里奥佩特拉七世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埃及女王,而她的支持者在地方上也依然拥有不小的势力,只要她能够打进埃及腹地,显示出自己的实力,那么就不愁没有人箪食壶浆、群起相应。
具体来说,当克里奥佩特拉女王被困在边境的时候,托勒密十三世还是整个埃及的君主,可以从容调动整个埃及的资源来对付自己的姐姐。可一旦克里奥佩特拉女王成功杀进了尼罗河三角洲腹地,竖起王旗招兵买马,那么整个埃及马上就要叛乱烽火四起,连首都亚历山大港都要变得不稳了。
幸好,克里奥佩特拉女王的“本土化”政策,打破了马其顿人和希腊人对政治权力的绝对垄断,从而导致她失去了大部分马其顿和希腊后裔高级贵族的支持。而她的铁杆支持者,也就是被压制了数百年的埃及本地人,虽然数量众多,却没有至关重要的兵权——为了保障政权的稳固,托勒密王朝一直严格限制埃及本地人的武装力量,尽可能使用希腊人、马其顿人、加泰罗尼亚人甚至是犹太人当兵——因此在血腥暴力的权势斗争之中,她看似庞大的支持力量发挥不了多少作用。逼得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只能仓皇出奔。
但反过来说,当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带着一支军队气势汹汹地杀回埃及的时候,反对种族和解的托勒密十三世,也只能指望马其顿人和希腊人为自己出死力。普通的埃及人能够两不相帮,冷眼旁观就不错了。
目前。女王已经占领了以佩卢西姆城为中心的德尔塔地区。这片土地之所以被叫做德尔塔,是因为这个地区酷似希腊字母“△”的形状。尼罗河的东侧支流在这一地区不断地分叉,不断地变成更细的支流。最后,这些大大小小的水流沿着一个扇面向北方发射。经由七个互相联通的入海口倾注入地中海里。
得益于希腊人在托勒密王朝时期的多年开发疏浚,这片土地上如今遍布着成千的人工运河,沿岸种植的农作物足以养活上百万人,是托勒密王朝的主要产粮区。而这裏盛产的纸莎草,更是托勒密家族的一大财源——纸莎草的秆可以制成质地优良的纸张。是当时地中海文明圈最重要的书写材料。托勒密家族在整个埃及完全垄断了纸张的生产和交易,由此谋得的一分一厘都被装进了法老的腰包。
在未来阿拉伯人统治的时代,这一地区还会有一个更加响亮的新名字,达米埃塔。
在最后几次十字军东征之中,无数欧洲十字军为了争夺这片土地,而在埃及的海滩上流干了血。
失去这片土地对托勒密王朝造成的打击,几乎不亚于中国失去了整个江南。
另一方面。在拥有了这片土地之后,如果再给女王足够的时间,再有埃及本地祭司团体的支持。就是招募几万埃及人土着杂兵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不由得让阿基琉斯将军感到更加焦急。
更要命的是,就连作为既得利益者的马其顿人和希腊人,如今似乎也不太愿意为托勒密十三世出死力。
——不同于乐衷于四处建造希腊化新城市,在从埃及到阿富汗的漫长征途中足足修筑了几十座“亚历山大城”的亚历山大大帝,统治埃及的托勒密王朝。由于担心建造希腊式城市会在日后引发希腊城市公民要求召开公民大会、自治、独立等问题,不利王室的独裁统治,因此甚少在埃及建造新的希腊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