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埃及正值尼罗河水位下落的农忙期,再过一个月就要进入收获季,本应是农夫们最为繁忙的时候,而且今年的尼罗河水位总算是达到“丰裕之量”,足以浇灌河畔的农田,给饿了两年肚子的埃及人民带来一次丰收……但问题是,孟菲斯城周边的耕地普遍因为战祸而耽搁了小麦的播种,导致大面积抛荒。如今虽然局势已经平定下来,可惜播种时机早已错过,古埃及人又没有薯仔这样可供抢种的速生作物……
结果,他们除了草草播种一些蔬菜之外,就再也无事可做,只能眼巴巴地盼着克里奥佩特拉女王和孟菲斯神庙发放的赈灾粮食……假如这两者都没法指望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大规模的饥馑和逃荒即将爆发。
当杨教授坐在晃晃悠悠的轿子上,经过这些外观同样简陋破败的村庄之际,随处可见那些耽误了一年耕作的穷人们,无所事事坐在家门口,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浑身精瘦,皮肤被阳光晒得黑黝黝的,看上去或许很符合现代某些小资们心中的“健康肤色”,但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悲惨生活的象征。
杨教授继续仔细观察,还发现这些埃及农夫的手臂虽然普遍肌肉结实,关节粗大,但是和现代的壮年人相比,他们的皮肤似乎更加暗淡,严重缺乏光泽,手臂上青筋暴起,给人以一种干枯的感觉,似乎是油脂摄入不足和过度榨取体力,导致生命力透支而产生的结果。妇女和小孩的情况更凄惨,看上去脸颊削瘦、眼窝深陷,很多人都已经因为营养不良而得了佝偻病。
出于好奇,在对某个村子分发救济粮的时候。杨教授还亲自走进一户普通农民家中,观察普通埃及人的日常起居环境。这户人家在他们的村庄里已经算不得很穷,至少有像样的屋子可以住,但满打满算也只有两间屋子,并且已经破败不堪了。其中一间算是餐厅和厨房,另一间是他们全家的卧室。餐厅中央是一个用泥砖和石头垒就的灶台,跟前堆着一堆作为燃料的麦秸秆,早已墙壁被烟火熏成了黑色。全家的餐具——几只残缺不全的破陶碗被胡乱地摆在墙边上,旁边堆着不知是些什么的杂物。屋角有几件脏兮兮的农具和一口估计是用来装粮食的大缸。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东西。
由于屋子的窗洞极小。室内异常昏暗,藉着手电的光束,杨教授凑到大缸前面看了看,发现裏面已经是连一粒麦子和椰枣都没有,只是零零落落地放着几个洋葱和大蒜,还有一块黑漆漆的石头——曾经穿越到很多古代时空去过的杨教授很清楚。这就是古代穷人使用的劣等粗盐,裏面混了不知道多少泥沙杂质,舔一口的苦味绝对盖过咸味……但即便如此,对于古人来说,这样的“黑盐”也已经是昂贵的奢侈品了。
而在那间卧室里,也同样是家徒四壁,所谓床铺无非是摊开在地面的几捆干草。裏面的跳蚤虱子多得可以玩《牧场物语》。此时当家的男人不在,昏暗的草榻上,只有一个面黄肌瘦的全|裸女人和三个半大的小孩,木然地看着进来的几个男人,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欣喜,只有一种呆板到仿佛完全失去色彩的麻木。
对此,杨教授也不禁有些黯然,昔日在非洲和海地岛难民营当志愿者,还有在穿越到任何一个王朝末世的时候,他曾经无数次见识过这种失去希望的麻木。但在今日又一次见到之后,还是给了他不小的震撼。
幸好,这些埃及人的表情虽然缺乏生气,但也还没有彻底变成行尸走肉——当听说这些男人是给自己家里送救济粮的时候,女人的脸上就有了几分期盼的神采。等到士兵将一袋小麦递了过去。这一家子人的眼神立即亮起来。接下来,当杨教授出于怜悯,亲自送给了她一块棉布和一小包精盐的时候,这个光着屁股的家庭妇女更是感恩流涕,忙不迭地向他磕头道谢,嘴裏一刻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估计应该是在称颂诸位“神使”和克里奥佩特拉女王的恩德之类——杨教授虽然会说希腊语,但却基本听不懂古埃及语,跟克里奥佩特拉女王麾下的希腊雇佣兵还能勉强说上几句,却完全没法跟埃及土着人进行交流。
虽然这个村庄是如此的贫穷,但是在检查村庄旁边的小神庙之时,杨教授却惊讶地在仓库里发现了为数不少的亚麻布、面粉、麦子和果脯,都是本村神官历年搜刮而来。在这位神官因战乱而被杀之后,就全都成了无主之物。这批东西原本应该可以帮助断粮的村民解燃眉之急,可惜由于存放不善,再加上村庄前不久刚刚决堤过一次,整座神庙都泡了水,囤积着的布匹已经霉斑点点,面粉、麦子和果脯更是全都发霉变质。村里之前有人忍不住饿,吃了神庙里被丢弃的霉变麦子,竟然活活毒死了……
饶是杨教授再怎么好脾气,看到这么多发霉的粮食,也禁不住破口大骂:一边是全村百姓饿着肚子形销骨立,一边是粮食囤积如山任其霉烂……这到底是何等残酷的世道啊?!
这一天的夜里,杨教授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查阅的历史资料,写了一篇《下埃及社会状况调查报告》供众人参考。但是,王秋在次日读过这篇大作之后,却是一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土地国有,农村公社,还有算工分?杨教授,你写的是古埃及乡村还是计划经济年代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