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页岛(日文称桦太岛,俄语称萨哈林岛)中部,北纬五十度国界线。
莽莽苍苍的参天古树之间,一座绘制着太阳旗和菊花国徽的混凝土界碑,在荒芜的山林间巍然屹立。
在它的南面,是日本帝国的桦太厅,在它的北面,则是苏维埃联盟的萨哈林州。
——库页岛,这座僻处于东北亚冰天雪地之中的荒凉海岛,曾经在理论上一度被划归中华名下。但事实上,从十七世纪到二十世纪,反覆厮杀争夺着这座岛屿的,一直是日本浪人和俄国冒险者。江户时代的幕府武士和俄国沙皇的哥萨克自由民,在这片远离各自故土的岛屿上,不知爆发了多少次战斗。
经过几个世纪的反覆较量,在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根据《朴茨茅斯和约》,沙俄割让库页岛北纬五十度以南的地区给日本,日本在割让地设立桦太厅,下属17郡4町58村,总人口达到了三十万以上。
到了1935年的时候,这片被冰海和雪原包围的荒凉土地,已有三十年未闻战火。从1913年(大正2年)以来,和平时代的日本帝国为了节约开支,甚至取消了桦太岛的驻军,只安排了少量携带轻型武器的桦太厅警察部国境警察部队,负责北纬五十度的边境警衞、稽查走私等等。
然而,从今年的初夏开始,手持三八式步枪在北纬五十度线界碑旁边站岗的桦太厅警察部日本国境警察队员,却日益惊恐地发现,平静了三十年的国境线对面,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动向——莽莽丛林被砍倒,泥潭和草甸被填平。亘古无人的荒野上出现了成排的营房,飘扬着鲜艳的红旗……苏联红军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开始在库页岛增加兵力,从7月开始多次派遣小股侦察兵入侵岛屿南部,甚至血洗日本边防站,火烧日本矿山和垦荒地。让日本帝国桦太厅顿时不由得惊恐万状,预感到红色的铁流即将降临。
为此,桦太厅从7月开始多次发出警报,向帝国政府要求增援兵力,并且准备疏散一部分居民。
然而,此时连首都东京也已经沦为核爆废土的日本帝国。早已根本无暇理会这样的“小事”——桦太厅的紧急报告在发上去之后,登时如同石沉大海,整整两个月都没有收到内阁的任何相关回复。倒是宫内省发来了一纸通告,说是为了庆祝新皇登基,要求桦太岛进贡若干土产和熊皮……
接下来,就在桦太岛上数十万日本移民的一片惶恐之中。来自鄂霍茨克海的寒流终于席卷而至!
——8月19日,三个师的苏军南下突破国境线,开始进攻日本桦太殖民地。而此时的日本帝国大本营,在整个桦太殖民地根本没有部署一兵一卒的正规军,仅有不足五百名配备轻武器的边防警察……
很显然,“三八大盖”对付不了苏联坦克,警察的木棒更对付不了红军的刺刀。因此。库页岛战场的苏联红军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有力抵抗,就轻而易举地跨越了边境地带,大踏步地向着南方挺进。
与日本人微不足道的抵抗相比,真正阻碍了苏军推进速度的,其实是严酷的自然环境——整个库页岛都属于寒带冻土针叶林的范畴,山岭间长满苍松白桦,平地上则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水泡子,千疮百孔,仿佛筛子一般。大的一两平方公里,小的只有几百平方米。在池塘和湖泊旁边。遍布着成片的沼泽地,覆盖在青草之下,乍一眼根本看不出来……笨重的苏联坦克没走出多少公里,就相继陷进了泥潭里。
总之,在突破边境之后没走多久。苏联的机械化部队就退化成了步兵师和骑兵旅……但是,面对区区几百名拿着“三八大盖”和木头警棍的日本警察,还有白桦木钉成的哨卡,苏联方面有步兵就已经足够了。
与此同时,苏联太平洋舰队也从苏维埃港和符拉迪沃斯托克出发,从海路袭击桦太殖民地的南部沿海地区——曾经被日本帝国联合舰队嘲笑和鄙夷,仅有两艘巡洋舰和若干艘驱逐舰的苏联太平洋舰队,此时却俨然成了日本海的霸主!其中三艘苏联驱逐舰,甚至沿着日本海东岸进一步南下,炮击了北海道的稚内和本州岛的秋田港。不仅截断了日军增援桦太殖民地的通道,也给日本民间造成了更大的恐慌。
8月20日,苏军开始登陆恵须取港和真岗港,次日下午便占领了桦太首府丰原市,在市政厅的大楼前方升起了镰刀锤子红旗。整个作战期间,苏军付出的伤亡总数不足三百人——虽然有一部分日本武装侨民和警察还在山野之间继续打游击战,但拥有三十年历史的桦太殖民地却已经从此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库页岛的东面,位于鄂霍茨克海上的千岛群岛,同样也响起了苏联红军的炮声。
——和库页岛一样,千岛群岛也是日俄战争结束之后,日本从俄国获得的战利品之一。日本帝国在这片绵延千里的群岛上立足后,不仅封闭了俄罗斯通往太平洋的出口,而且封闭了通往堪察加和楚科奇半岛各港口的海上通道,成了日军进攻滨海地区和远东的基地,让苏联人常有如鲠在喉的感受。
因此,在库页岛之战告一段落之后,苏联太平洋舰队很快再次起锚东征,扫荡千岛群岛上的各个日本据点。而苏联红军的海防岸炮,也从12公裡外的堪察加半岛炮台,轰击千岛群岛最北端的占守岛。
面对即将攻击的苏联红军,此时部署在千岛群岛上的日军防御力量,也没比库页岛强上多少。而且国内的后援兵力同样无法指望……这些困守在冰寒孤岛的日本边防哨兵,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神明保佑。
除此之外,在黑龙江南岸的伪满洲国,同样也轰轰烈烈地燃起了烽火与硝烟……
※※※※※※
东北。伪满洲国北部,大兴安岭。
此时此刻,正值东北一年之中最美好的盛夏时节——和煦凉爽的山风,夹杂着青葱草叶的芬芳,在高大浓密的针叶杉林中穿过。茂密的枝叶在山风中不断俯仰着,“哗哗”地发出一阵阵悠远的海潮声……黑颈白花色的水鸭,在林间小溪汇集的水潭里扑楞楞地乱飞,各式各样不知名的虫鸣,与原始森林特有的各种轻微响动融合在一起,从而在这片蛮荒森林之中。构成了一曲亘古不变的,奇特而美妙的交响乐。
然而,尽管大自然的风情是如此美妙,但总是会有人类来打破这片大森林的宁静。
时值正午时分,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上,斑驳的阳光艰难地穿过密林枝叶的阻拦。星星点点地照射在不知多少年都没有人走过的林间地面上。常年积累的厚厚落叶,一层层地叠压起来,变得腐烂潮湿,爬满苔藓和小虫,踩一脚下去直没脚背……然而,就是在这样难以行走的丛林中,数十名东北抗日联军的战士们却着苏军制服。背着补给袋,象个山老鼠一样窜前窜后,自由得好像掉到水里的鲑鱼。
——对于已经在这白山黑水之间,跟日军和伪军周旋了四年之久的东北抗联战士来说,这点山路实在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此次“戴罪立功”,奉命绕道苏联境内,前来东北敌占区公干的博古同志来说,可就让这位习惯于养尊处优的前任最高领导人有些吃不消了:窄小的制服领子把他的脖颈勒得笔直,软军帽扣在一边。步枪斜背在背后,腾出两只手抓住滑溜溜的小树干借力,不时发出一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