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冬表示很同情,挽起袖子当仁不让:“那您家里头灶房还有吃的么,我去给您做点罢!”
说罢也不等唐泛阻止,蹬蹬瞪就往灶房里跑去。
阿冬年纪虽然小,但她自小就被卖入李家当奴婢,虽然李家太太不会苛待下人,但该干的活儿阿冬依然是会的,别的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烧火做饭那是基本功。
不到半个时辰,一碗香喷喷的葱花蛋炒饭就出炉了。
饭是现蒸现炒的,两个鸡蛋是她在唐家灶房搜刮的,葱花还是上回唐泛在街头买的,有些焉了,不过勉强还能用。
从这一点看,阿冬绝对是个合格的小厨娘。
唐泛毕竟是个男人,刚才那点荸荠糕当然没能吃饱,眼看这一碗蛋炒饭摆在眼前,他眨眨眼,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阿冬,你真是易牙再世啊!”
阿冬茫然:“易牙是什么,能吃的吗?”
唐泛:“……这不重要,不过你在这边耽搁太久了,应该回去了罢,不然你家主母该找你了。”
他其实还挺喜欢跟阿冬这个小姑娘的,起码相处起来比阿夏轻松多了。
每天在衙门裏面对堆积如山的卷宗,入目要么是夺产案,要么就是杀人伤人案,看多了容易心理阴暗,一回到家能够这么个人聊天,其实也是放松心情的一种方式,不过阿冬终究不是唐泛的下人,不可能总待在这裏。
阿冬吐了吐舌头:“没关系的,反正我还小,回去也没事干,阿春姐姐她们都很疼我,不过我还是回去好了,免得被阿春姐姐说!”
阿冬告别唐泛,拎着篮子哼着小曲回到李家,刚踏进小院,就迎面撞上从主母房里出来的阿春,后者瞪了阿冬一眼,阿冬心虚地吐吐舌头,讨好地朝阿春笑了笑:“阿春姐姐,你吃饭了没有,我去厨下看看,给你端一些过来?”
阿春戳了戳她的脑门:“你又跑到唐大人那儿去偷懒了罢?唐大人贵人事忙,没空招呼你这小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了点心过去都会偷吃,唐大人人好不和你计较,你别蹬鼻子上脸,这阵子太太心情不好,我们当下人的也要警醒些!”
“是是,我知道了!”阿冬知道她素来嘴硬心软,只管连声答应,看了看她手上端的饭菜,都没动过几筷子:“太太又不肯用饭了?不过今日不是阿夏姐姐当值么,怎么是你去送饭呢?”
阿春叹了口气,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阿夏自从上回被唐大人拒绝之后,也难过得很,做事丢三落四的,我怕她冲撞了太太,所以帮她分担了一些。至于太太的事情,咱们这些当下人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你这阵子就别去唐大人那儿了,老爷就快带着人回来了,到时候肯定需要腾出一个新院子的,你做事机灵,多去帮忙收拾!”
阿冬自然一口应了下来,又道:“阿春姐姐,那你先去用饭罢,这裏我来守着就好。”
阿春道:“里头还有碗碟没收完呢!”
阿冬推着她往外走:“我去收,我去收!”
阿春拿她没办法,只得先端着东西去厨房那边。
她前脚刚走,阿夏就回来了。
阿冬咦了一声:“阿夏姐姐,你脸色难看得很,身子不舒服么?”
自从唐泛拒绝阿夏作妾的提议之后,她一直恹恹不振,不过今天的脸色比昨日还要更苍白一些。
阿夏强笑:“没什么,就是小日子来了,肚子有些不舒服。”
阿冬眨眨眼,她还没有大到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不过平日里耳濡目染,自然也听懂了:“那你去休息罢,这裏我来就好了。”
“没关系,”阿夏摸摸她的脑袋,“阿春呢?”
阿冬:“阿春姐姐忙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我让她先去吃饭了。”
阿夏:“那太太可有什么吩咐?”
阿冬:“阿春姐姐说太太没吃几口,里头还有一些碗碟没收,我正准备去收呢!”
阿夏:“那我进去收罢,待会儿你帮我拿到厨房去可好?”
阿冬:“好啊!”
她看着阿夏走进去,心想女人来小日子的时候果然很难受呢,阿夏姐姐连走路都别别扭扭的,肯定很疼,又想着再过几年自己也要经历这种恐怖的事情,不由打了个寒噤。
过了好一会儿,阿夏出来了,手里捧着碗碟,交给阿冬。
阿冬接过手,利落地往灶房的方向走去。
那头阿春刚刚用完饭,从灶房出来,看见阿冬过来,忙道:“你怎的也过来了,碗碟可以先收出来放一旁,太太身边没人,万一她有事要吩咐怎么办?”
阿冬笑嘻嘻:“阿春姐姐别担心,阿夏姐姐已经回来了,她在太太那里守着呢!”
阿春蹙眉:“阿夏不是说身体不舒服么,我还让她这两天去看病抓药了。”
阿冬道:“对呀,阿夏姐姐说她小日子来了,我看她走路似乎确实很难受呢!”
阿春讶异:“她小日子来了?我怎么没瞧见她的骑马布,莫非是今日刚来……”
话刚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对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说很不妥当,连忙住嘴。
“好了阿冬,你去歇息罢,太太那边我和阿夏在就行了。”
阿春回到张氏的院子时,便见阿夏正好从裏面出来,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现阿夏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便迎上去:“阿夏,你今日去看大夫了么?”
阿夏笑了笑:“去了,不过大夫那边人太多,我又怕这边太太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等不及就先回来了。”
阿春嗔怪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让你去歇息的,又跑出来干活,行了,快回去躺下罢,太太这边我来就好!”
阿夏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太太刚歇下。”
阿春点点头,面有忧色:“太太还是心情不好吗?”
阿夏叹气:“是啊,我劝了她几句,让她早点休息,她说有点头疼,让我们今晚没事都不要进去打扰她。”
阿春:“太太睡在里屋,我歇在外间,不妨事罢?”
阿夏:“里屋和外间只隔了一扇门,太太让我们出去,应该是不想我们半夜在外间翻身的时候吵醒她罢?你也知道太太头疼起来就很浅眠的。”
阿春:“说得也是,那我就在外头将就一宿罢。”
阿夏:“我陪你。”
阿春推了她一把:“不用,你快去歇息,你看你脸色都难看成这样了。”
阿夏道:“今日本来就该我当值的,怎么能抛下你去休息,我陪着你罢。”
阿春:“阿冬方才不是说你小日子来了么?”
阿夏:“是啊,今天刚来的,不过现在好多了,只要坐着就不难受。”
阿春拿她没办法,两人便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坐下,好在此时是盛夏时节,天气闷热,抬头便是星空,在院子里反倒是纳凉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到了下半夜,她们都有些困倦起来,手臂撑着下巴,在那里打瞌睡。
阿春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我进去瞧瞧太太睡得如何,门窗有没有关紧,免得着凉了。”
阿夏也跟着站起来:“我去罢!”
阿春:“行了,不用了,去关窗也需要两个人么,你坐着罢!”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传来一声闷响。
阿春和阿夏对望一眼,两人走上前,阿春敲了敲房门,轻声问询:“太太?”
见里头没有回答,阿春便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里屋的门还关着,外间屏风后头却影影绰绰,仿佛有什么在动。
阿春心头咯噔一下,慢慢地走过去,一边探询地问:“太太?”
等她绕到屏风后头,才发现原来是外头窗户没有关紧,而外面的树枝在微风吹拂下婆娑起舞,树影子映在屏风上,连同挂在屏风后面衣架上的衣服,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
阿春松了口气,又特意探头往外看了一下。
外面连着一个小小的花园,此时明月在上,将一草一木照得清清楚楚,树枝轻轻摇曳摩擦,树丛里还传出一两声微弱的猫叫。
阿春摇摇头,将门窗关好。
阿春从屏风那头绕出来,便瞧见阿夏轻手轻脚地从里屋走出来。
“太太还睡着呢?”她悄声问阿夏。
阿夏点点头:“好像睡得沉,刚才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没能吵醒她。”
阿春:“那我们还是出去罢,太太这几日难得睡得好些,不要吵醒她了。”
两人退出屋子,阿夏问:“方才是什么声音?”
阿春:“兴许是野猫调皮,往上窜的时候撞到了窗棱,先前也是有过的。”
被这通动静一闹,两人倒也精神了,索性坐在那里聊天,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阿春道:“往常这个时候太太就该起来了,你先去打水,我去看看太太醒了没有。”
阿夏应下了,阿春则往张氏的屋子走去。
这本事她们寻常做惯了的,没有什么可描绘的新奇之处,阿春走进屋子,敲了敲里屋的门:“太太,卯时了,可要起来?”
裏面静悄悄的,无人作答。
张氏本来就是浅眠的人,外头一点动静就能将她吵醒,就算昨夜睡得好,总不可能外头这样喊了还没动静,难不成是生病了?
阿春心裏诧异,等不及张氏应声,直接就推开门。
结果这一推,却让她看见此生最为惊怖的一幕!
横梁上垂下一圈绳子,而张氏就挂在绳子上面,身体晃晃悠悠,从阿春这个角度抬头看,正可看见张氏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直愣愣地瞅着她。
“啊————!!!!!!”
李家出了这样的事情,那真是跟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
只因李家男主人长期在外经商,这京城祖宅就是张氏在守着,她身为当家主母,既要主持家务,又要照顾这一家老老小小的起居,因为张氏不能生养,李漫后来又娶了两房小妾,这其中就有李家独子李麟的母亲。
李漫老来得子,对李麟自然十分宠爱,不单是他,张氏也将李麟当作自己亲生儿子一般,李麟从小就在张氏身边长大,对她也十分敬重,张氏非但没有隐瞒他的身世,对他的生母也同样照料,李漫那两房妾室也是老实人,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是以男主人虽然常年不在家,但李家因为有张氏在,多年来倒也稳稳当当,太平无事。
此时张氏一死,李家没了主心骨,李漫又还没回来,全家上下嚎啕一片,完全乱作一团。
张氏连日来因为李漫即将把妾室带回来的消息的心情不快,郁郁寡欢,一时想不开自杀,好像也是很合理的,但谁让李家隔壁就住着唐泛呢,出了这种事,李漫不在,李家人第一个就想起唐泛了,急急忙忙遣了管家老李到顺天府来找唐泛,求他作主。
照理说,唐泛是不该管这个事的,因为顺天府辖下还有几个县,李家那一片正是该由宛平县来管,出了这种事情,如果李家人怀疑是他杀而非自杀,想要告官的话,首先要去找宛平县令,如果唐泛管了,那叫越俎代庖,是官场大忌,宛平县肯定会很不爽。
所以唐泛吃惊归吃惊,也只是安慰了老李一顿,答应先跟他去李家看看,如果是自杀,就不用惊动官府了,如果怀疑是他杀,再去宛平县告官。
唐泛跟着老李回到李家的时候,就瞧见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厅堂里黯然神伤,旁边还站着一个美貌妇人,李麟则站在那里垂泪哭泣,阿春与阿夏则跪在堂中。
老李啊了一声,大喜过望,急急忙忙上前:“老爷,老爷,您可回来了啊!”
“老李,你去哪里了!”李漫满脸悲痛,泪光闪闪,他虽然纳妾,可对糟糠之妻终究还是有感情的,他的视线落在老李旁边的唐泛身上。“这位是?”
老李忙道:“老爷,这位是顺天府的唐大人,因为家中忽然遭遇此等变故,老爷您又不在,小的就自作主张跑去请了唐大人过来看看!”
李漫起身见礼:“原来是唐大人,小人失礼!不知唐大人与我家……?”
唐泛租住隔壁院子时,李漫已经外出了,根本不曾见过唐泛,也难怪会有此疑惑。
老李解释道:“隔壁的院子是唐大人租下了,他还帮过李家几回,对咱们有恩惠,老爷您不在,小的又六神无主,出了这种事,头一个就想起去找唐大人了!”
李漫点点头,拱手道:“原来如此,我代李家先谢过唐大人!”
唐泛道:“不必客气,不过李家太太好端端的,为何会上吊自杀?”
此话一出,不单是老李,连阿春等人也不作声,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过了好一会儿,李漫方道:“老李,唐大人在问你的话,你怎的不回答?”
老李唉声叹气:“回老爷的话,这事儿,小的一贯是在外院,昨日并未见过太太,不好胡说,还是让阿春她们说罢!”
李漫就道:“阿春,阿夏,你们说!”
阿春满脸的惊魂不定,她是最先发现张氏尸身的人,那具吊在横梁上晃悠的尸体给人的冲击力太大了,她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李漫只好让阿夏开口,阿夏看了李漫和他身旁的妇人一眼,怯生生道:“前几日太太听说老爷要从外边带人回来,又因自己多年未有所出,心情就有些低落,我们也劝慰了,后来,就是昨夜,太太说要休息,不让我们进去,我与阿春二人就守在外头,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进去叫太太起来,谁知道阿春刚进去,就瞧见太太……”
李漫闻言,顿足痛惜道:“我与她夫妻一场,情分深厚,何尝埋怨过她!她怎会如此想不开!”
那美貌妇人哀声道:“我跟着老爷回来,便是要拜见太太的,太太何故疑我至此,竟连一面都不让见!”
唐泛摇摇头,这种内宅私事,妇人心思,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他也不方便插手,不过本着邻居情分,仍是道:“若是方便的话,不妨带我去看一看你们太太,也好确定她是否真的自杀。”
李漫拱手:“多谢唐大人的好意,但拙荆毕竟是女眷,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死者为大,再上下检查未免有失体面,如今我家中遭逢大变,实在不方便招待唐大人,不如等小人先将拙荆丧事料理完,再上门致谢,唐大人看如何?”
唐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我一定要看呢?”
李漫愕然:“唐大人身为朝廷官员,怎可枉顾朝廷法度与家属意愿?死者为大,小人不希望拙荆受到惊扰,死后还不得安宁,难道这也不成?”
唐泛道:“可以,不过李家太太既然有可能是自杀,也有可能是他杀,我自然也有权查看尸体。”
李漫沉下脸色:“据我所知,即使官府查探,也该是宛平县派人来查,唐大人虽然隶属顺天府,可终究错了一层,这不合法度罢?”
李家祖上为官,李漫从前又曾是读书人,如今又四处行商,交游广阔,自然不似一般百姓那样好愚弄,况且他说的确实也没错。
唐泛没有办法,只能道:“那我到你们太太生前的房中走一圈总可以罢?”
话说到这份上,李漫当然也不能得罪唐泛过甚,只好亲自带着他到张氏生前的居所,让唐泛进去检查。
张氏的尸身已经被移到偏厅,此处等于是案发现场,不过张氏的尸体既然已经被移走,那么现场就等于被破坏过了,很难第一眼就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阿春跟在后面,将自己进来之后的所见所闻向唐泛复述了一遍,唐泛听得她说到关窗那段时,便先到屏风后面,打开窗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才走向里屋。
张氏悬梁的那根绳子倒还系在横梁上,估计大家将张氏的尸体抱下来之后,也顾不上去把绳子解下来,旁边供张氏上弔的凳子也被踹翻在地上。
阿春惴惴不安地跟在他后面,眼看着唐泛在凌乱的床榻上翻找查看一阵,又掀起从床上垂下的床单,弯腰探看了片刻,又伸手去摸索。
等唐泛再次直起身体的时候,他手上多了一枚玉石耳坠,玉石被雕成莲花形状,下面还垂着银色流苏,十分精巧。
“你可认得此物?”唐泛问。
阿春点点头:“正是太太的东西。”
唐泛问:“这是我在枕头下找到的。”
阿春啊了一声:“想必是太太睡觉前忘了摘下来,不小心落在床上了罢?”
唐泛又问:“那怎么只有一只,另外一只呢?”
阿春不确定:“兴许也在床上罢?”
唐泛点点头,将耳坠递给她:“那你先收好罢。”
李漫站在屋外,见唐泛出来,便问:“大人可有何收获?”
唐泛摇摇头:“并无收获,也许令正果真是自缢而死。”
李漫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老实说,我倒希望她是为人所害,这样怎么也能将真凶找出来,告慰她在天之灵。”
唐泛道:“你能这么想,张氏心中定然安慰,想必也不会计较你从外边带妾室回来之事了。”
李漫被说得有些羞窘,随即又有点恼怒,就算唐泛是朝廷命官,但纳妾是家事,什么时候轮到对方来说三道四了?
唐泛也懒得照顾李漫的心情,离开李家之后,直接就前往宛平县,找到宛平县令,将事情说了一下,让他们派人过去查看张氏的尸体。
虽然李家不想告官,他却仍然想让宛平县的人去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平时李家太太对他也不错,如果她真的含冤而死,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唐泛虽然只是从六品,但他怎么说也是顺天府的人,顺天府直接管着宛平县,宛平县令听了他的话之后也不敢怠慢,当即就派了县丞与主簿过去。
唐泛则离开宛平县衙之后,先回了顺天府。
他刚踏进府衙大门,就看到自己的杜疆匆匆迎上来:“大人,您可回来了,府台大人正到处找您呢!”
唐泛问:“你可知是何事?”
杜疆道:“属下不知,不过看府台大人好像挺急的。”
唐泛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你去忙罢。”
潘宾正负着手在偏厅走来走去,一见唐泛进来要拱手见礼,迫不及待地挥挥手:“行了,别讲这些虚礼了,你看看这张帖子!”
他递来的这张帖子红纸黑字,上面还洒碎金,看上去颇为精致。
唐泛接过一看,面色古怪起来:“汪厂公请你吃饭?”
“是啊!”潘宾愁眉苦脸,“我又没有惹上他,好端端的,怎么要请我吃饭呢?”
唐泛见他整个人焦躁不安,便安抚道:“大人勿急,可知汪厂公所请为何?请了几个人?”
潘宾很郁闷:“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自从上回武安侯府案之后,汪直现在是越发骄横了,说一别人就不敢说二,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肯定宴无好宴,也不知道顺天府又摊上了什么麻烦事!”
汪直是个宦官,首先,宦官跟文官就是天然的对立阶级,利益永远不可能一致,除非互相勾结,但那样一来,文官本人就要做好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心理准备。
潘宾不是清官,但也绝对不想当权奸,他只想当个平步青云的太平官。不过世上没有这么美的事情,人在官场,难免就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跟文官打交道,大家都是同行,可以用文官的规则来玩,但跟宦官打交道,文官那一套就行不通了,潘宾搞不明白汪直的目的,既不想和他搅和到一块去,又不想得罪汪直,所以纠结得很。
唐泛很理解他这种心情,所以表示深切的同情。
但潘宾不需要同情,他对唐泛道:“你不是和锦衣衞的人很熟络吗,也许他们那边知道什么情况呢,不如去问问!”
唐泛有点无语:“大人,西厂的情报防范未必比锦衣衞疏松,去问了只怕也没什么用罢?”
潘宾道:“有用没用暂且不论,你去问问,说不定他们那边会有什么消息呢!”
唐泛知道,不管自己现在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只好道:“承蒙大人错爱,下官先去打听打听,不过未必能够打听出什么,还请大人见谅!”
潘宾这才高兴起来:“这才是本官的好师弟,叫什么大人,太见外了!”
唐泛唯有苦笑,对这位潘师兄大人很是没辙。
自从上次武安侯府案之后,唐泛跟隋州确实有了几分交情,不过北镇抚司比起顺天府来,只会更忙,不会更闲,只因锦衣衞不仅身负皇命检查百官,同时还要查大案要案,负责御前仪仗,甚至就连民间那些私自自宫想要以此进宫博取富贵的人,也都是锦衣衞抓了之后一个个发配原籍的。
实际上很多顺天府该干的活儿,锦衣衞同样在干,不该顺天府干的活儿,锦衣衞也照样在干,所以作为北镇抚司里的小头目,隋总旗的忙碌程度一点也不比唐大人低。
不过唐泛去北镇抚司的时候,依旧得到了一点特殊待遇,隋州的副手薛凌亲自迎了出来,这个平日里也鲜少言笑的汉子对唐泛倒是挺热情的,只不过他说出来的消息就有点令人失望了:“润青兄来得不巧,百户大人如今正在外头办差,估计要过几天才回来。”
唐泛啊了一声:“广川兄升官了?这真是可喜可贺啊!”
总旗上头还有试百户,也就相当于副百户,然后才到百户,隋州却跳过试百户这个职位,直接当到百户,一来肯定是因为在武安侯府命案里表现出色,二来他毕竟跟一般锦衣衞不同,一个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人,不管在哪里,升迁肯定会容易许多。
所以隋州的升职,虽然有些意料之外,不过仔细想想,又会发现在情理之中。
当然,作为朋友,唐泛自然是替他高兴的,旁的不说,有一个百户朋友在北镇抚司里,以后要办什么事情也会方便三分。
薛凌嘿嘿一笑:“可不是,大哥觉得没什么,我们也还没来得及宴请帮他庆贺一下,他就被派外差了,到时候我们预备在仙客楼摆酒,润青兄可要一起来?”
唐泛笑道:“这等喜事,自然是要去的,不如让我来做东如何?说起来上回武安侯府案,多亏广川兄和你帮忙,我还未好好谢谢你们呢!”
薛凌道:“润青兄是个豪爽人,不过不必了,这回是北镇抚司几个弟兄出钱宴请大哥的,你到时候来就好了!”
唐泛自然答应下来,又道:“老薛,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薛凌:“但说无妨。”
唐泛道:“你可知道西厂汪厂公那边,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
薛凌想了想:“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唐泛苦笑:“汪厂公忽然请我家府台吃饭,不知有何用意,我家府台大人心中不安,所以我过来叨扰一下你,希望能得到一点头绪,也免得府台大人去赴宴时不明就里,得罪了汪厂公。”
汪直的凶名京城皆知,不单顺天府怵他,锦衣衞也怵,薛凌一脸同情:“我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一下,潘大人几时去赴宴?”
唐泛道:“两日后。”
薛凌点点头:“那还有时间,如果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唐泛感激道:“那实在是多谢你了!”
薛凌:“润青兄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换作是大哥在,肯定也会帮这个忙的,至少我可从未听他开口夸奖过什么人,你润青兄是头一份,就衝着这点,我怎么都要帮啊!”
唐泛奇道:“他夸我什么?”
薛凌哈哈笑:“说你不废话,会做事。”
唐泛苦笑,这还真像隋州夸人的风格!
又寒暄了两句,唐泛辞别薛凌,离开北镇抚司,回顺天府。
潘宾听说锦衣衞愿意帮他打听,也很满意,不像之前那样愁容满面了,唐泛解决了他那边的事情,前脚刚回到自己的值房,后脚就听见衙役来报,说宛平县那边派人去李家的事情有结果了,张氏死因可疑,只怕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