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高手对决(2 / 2)

成化十四年 梦溪石 7296 字 2个月前

邢嫂子偏过头:“为何不让我说!大勇到现在都没消息,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再让我等下去,不如死了算了!”

江大夫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唐泛将她扶起来:“邢嫂子,有话慢慢说。”

邢嫂子抹去眼泪,抽抽噎噎地说起来龙去脉。

江氏夫妇并非白莲教中人,只是前段时间他们儿子进山之后忽然失踪,就在众人寻找未果,以为他已经在山中遭遇不测的时候,有人忽然找上门,说他们儿子还没死,但需要江氏夫妇照着自己的话去做,不然即使假死,也会变成真死。

随着对方一并带来的,还有江大夫儿子的手书,上面的字迹终于让江大夫和邢嫂子确认自己儿子还活着。

在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收到儿子的信,对方此举,除了向江氏夫妇表示他们儿子无虞的同时,也在威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为了儿子的安危,他们不得不照着对方的要求去做,成为这条线上的其中一环。

唐泛问:“找你们的人是什么身份,你们可知道?”

邢嫂子:“知道,那人叫沈贵,是广灵县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我从金掌柜那里得到方子之后,也是将它交给沈贵。”

唐泛道:“仲景堂的杜姑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邢嫂子黯然道:“她不知道,是我利用了杜姑娘父女的善心。因为沈贵说,拿了方子之后要先去仲景堂抓药,有了那么一遭,就算出事,也方便掩人耳目,别人只会怀疑仲景堂,肯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而且,凭着我们与仲景堂的关系,有时候还可以随同他们运送药材的马车出城,不必经过盘查。”

隋州听了半晌,开口问道:“这么说,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了?”

江大夫苦笑:“我们根本不知道抓了我们儿子的人是谁,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他们让我们怎么做,我们便怎么做,连那方子上面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我们也没兴趣打听。怎会想到惹来这样大的麻烦?”

隋州:“沈贵现在在何处?”

邢嫂子:“他就住在广灵县城,家大业大,其实我们怎么也想不到,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为何要抓了要挟我们……”

唐泛道:“给你传消息的金掌柜,是白莲教徒,那个沈贵,很可能也是。”

“什么!”江氏夫妇都懵了,脸上的震惊不似作伪。

“那,那我儿子会不会有事?大老爷,您可要救救他啊!”邢嫂子急得流下泪来。

唐泛温声道:“该救的人,我们自然会救,不过如今你们的嫌疑尚未洗脱,还得随我们到大同走一趟。”

邢嫂子迟疑地望向江大夫。

事已至此,江大夫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点点头:“大老爷有令,我们自然无所不从,连沈贵,我们都可以带着你们去指认,只求能保住我们儿子的性命!”

有了江氏夫妇的配合,事情倒是出乎意料的顺理。

正如邢嫂子所说,作为广灵县首屈一指的富贾,沈贵家大业大,光是名下的铺子,就占了整整一条街,家里更是娇妻美妾,儿女成群,这样一个人,再怎么跑也跑不到哪里去的,还不如金掌柜来得光棍。

对方压根就没想到邢嫂子那边已经暴露了,等唐泛他们找上门去的时候,沈贵刚从分号巡视回来,便看到家里头已经是呼天抢地,一片狼藉,女眷都被赶到偏院里集中,而锦衣衞正堂而皇之地坐在他家正堂,请君入瓮。

被锦衣衞一恐吓,沈贵就几乎什么都招出来了,他说自己根本不是白莲教徒,只是因为与白莲教有生意往来,还曾资助过白莲教的大龙头,于是被白莲教奉为座上宾。

因着沈贵行商多年,与地方官府关系极好的缘故,白莲教那边便让他帮忙传递消息。

沈贵所要做的,就是将邢嫂子交给自己的方子,藉着行商的机会交给关外的白莲教徒,再由那些白莲教徒交到鞑靼人手里。

他还交代,邢嫂子的儿子并没有在自己手里,而是被白莲教的人带走了,对方只是让自己代为与邢嫂子接洽而已。

虽然他表现得极其合作,但隋州他们也不可能因为他有问必答,便无条件地相信,当下便将沈家翻了个底朝天,搜出一些可疑信件,又将沈家查抄,把沈家一家老小全都带回大同,再慢慢审问。

等唐泛他们带着人回到大同时,夜幕也不过才刚刚降临。

只不过汪直那边,就进行得不怎么顺利了。

汪直带着金掌柜前去抓当铺东家的时候,并未遇到什么抵抗,对方同样没有想到金掌柜出卖了自己,直接就被汪直的人逮个正着。

但另外一头,他派回去抓丁容的人却折回来告知,说丁容跑了。

丁容这家伙不可谓不狡猾,虽然汪直与唐泛他们私底下的合计并未透露给他,但身为汪直的身边人,他是不可能注意不到一点动静和风声。

据汪府上的人说,今日一早汪直前脚刚走,后脚丁容就离开了。

他临走前曾与汪府的人说自己出去帮公公办事,晚点就回来,还交代下人不要偷懒,可见早有预备,淡定从容。

旁人都知道,丁容乃是汪直身边的亲信,汪直性格多疑,能完全得到他信任的人不多,从京城带来的丁容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当时谁也没察觉出异常,更不会想到丁容这一去,直接就不回来了。

要知道丁容离开的时候,身上甚至没带走半件行李。

当然,后来汪直让人去搜查他屋子的时候,发现那里头的银两和银票都不见了。

要说汪公公心裏头憋着一把火,那无疑就是丁容的背叛。

丁容的失踪无异于火上浇油,而他将这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金掌柜的当铺东家身上。

等到唐泛他们回来时,迎接他们的就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当铺东家。

不过这次也不算没有收获,恰恰相反,收获还挺大的。

之前金掌柜早就指认,他的当铺东家另外一层身份,正是白莲教的分坛副坛主。

从这位副坛主的口中,汪直得知,白莲教在全国的分坛不多,经过官府不断的打压之后就更少了。

如今山西就只剩下这一处分坛,坛主正是丁容。

唐泛他们回来的时候,汪直早已审问得七七八八,汪府也被他自上而下全部倒腾了一遍,那些跟丁容过从甚密的人,统统被他找人看管起来。

若是这些人里头也有嫌疑的话,可以想见,以汪直对叛徒深恶痛绝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不过唐泛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反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丁容是两年多前才跟着你来到大同的,难道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与白莲教勾结上了吗?”

汪直淡淡道:“那个副坛主说,丁容是来大同之后才被提拔为新坛主的,在那之前的坛主是他。至于京城那边,对方也不是很清楚,只说总坛对他十分看重。我猜,他十有八九是来大同之前,就已经与白莲教有所瓜葛了,若是这样的话,事情就会更加复杂。”

唐泛:“他们口中的总坛,到底在何处?大龙头又是谁?”

汪直:“那副坛主说,他也没见过大龙头,但是如果能够找到一个人,他肯定知道。”

唐泛:“谁?”

汪直:“李子龙。”

唐泛与隋州相视一眼,两人皆微微动容。

这位李子龙李道长的名字,他们已经不是头一回听说了,简直称得上如雷贯耳,连汪直最初,也是靠着破获李子龙的案子发迹的。

而当初屡次对他们下绊子的李漫,据说也从李子龙那里学过几手,所以才能在京城时以易容幻术,跟儿子掉包,骗过唐泛他们的眼睛。

唐泛道:“是了,当初那个九娘子就和我说过,李子龙根本没有死。不过话说回来,他明明已经被判了斩立决,却还能逃脱,这其中若说有什么法术神通,我是决然不信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帮他,而且这人必然隐藏得极深,还要有通天的能力,此人会是谁?万通?还是尚铭?”

汪直道:“李子龙从京城逃脱之后,就逃到了这裏,甚至设法出关,如今正在鞑靼人那边混得如鱼得水,还被奉为国师。”

唐泛觉得有点滑稽:“鞑靼人将一个中原人奉为国师?”

汪直撇撇嘴:“你别小看那个李子龙,妖狐案出的时候,你没有在场,所以不知情,当时好好地上着早朝,一只硕大妖狐便忽然出现在皇宫,许多人当场都瞧见了,陛下也是亲眼所见,否则也不会让我开设西厂专门查办这个案子。就算他那些全是骗人的把戏,那也说明他的把戏已经出神入化了。再说鞑靼人本来就自诩为前元皇族后裔,想当年忽必烈曾奉丘处机为国师,李子龙能哄得鞑靼人信他那一套,也是他的本事。”

唐泛笑道:“说得是,是我小看李道长了,白莲教贼心不死,一直想着谋反,鞑靼人更是野心勃勃,两者一拍即合,互相利用,倒也合情合理。”

汪直皱眉:“李子龙的事情暂且不管他。现在的问题是,威宁海子那边的事情还未解决,如果明军一往威宁海子就出事,那仗也不用打了,以后就光守着大同城,敌人一来就守城击退,他们见势不妙就可以从容退走,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打击。那副坛主原先一直就在山西一带活动,根本没去过偏关外,从他身上也问不出威宁海子的事情。”

唐泛:“那可巧了!”

汪直:“怎么?”

唐泛笑而不语,望向隋州。

隋州便道:“我们带回来的那个沈贵就去过威宁海子。”

汪直:“此事当真?”

隋州嗯了一声,然后就不言语了。

说白了,他还对上次汪公公揍唐泛的事情耿耿于怀,根本懒得与汪直多说话。

唐泛见他没有多作解释的意图,只得接下他的话道:“沈贵曾带着人私自出关去与鞑靼人做生意,还曾受李子龙之邀,去过鞑靼王庭。他曾听李子龙说过,要在威宁海子作法,使明军寸步难进,帮鞑靼人成就大业。所以他猜测,威宁海子到蛮汉山附近,很可能有李子龙布下的阵法,所以才会发生那些怪事。”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汪直目光闪动:“他的话可信?”

唐泛道:“因我们抓了他的老小,他有问必答,在来时路上,我就问了不少,但具体的,还得等你们来问。不过若他所说是真,我们少不得就得亲自去一趟威宁海子查看了,如果能将阵法破解,事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汪直却是半刻也等不得了,他当即就起身往外走:“我去亲审沈贵!”

唐泛忙道:“你可别把他弄坏了,他还有大用处的。”

汪直回以阴森森的一笑。

唐泛扶额,对隋州道:“你要不去看看罢?”

现在这裏边的关键人物,丁容跑了,邢嫂子不知情,金掌柜只是一个底层帮众,能够提供的情报有限,而那个副坛主,该挖的也都被汪直挖了,唯一有用的,就是这个沈贵了。

唐泛真怕汪直把找不到丁容的火气发泄在沈贵身上,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

隋州答应一声,起身往外走。

唐泛肚子咕咕叫起来,他摸了摸肚子,这才发现他们奔波一天,晚饭还没用,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把汪府下人叫来,让他们上点吃的。

汪府下人对这位唐大人倒也熟悉,加上他们今天才被汪直整顿过一回,收到唐泛的需求之后,忙不迭就整顿出一桌菜,而且还远超预期,唐泛原本想着只要一碗鸡汤馄饨就满足了,结果他们给直接弄出八菜一汤,丰盛得令人赞叹。

不仅如此,汪府的仆人还对唐泛笑道:“唐大人,您看这样够不够,不够再让厨子上!”

唐泛哭笑不得:“够了,你去看看你家主人和隋镇抚使在做什么,让他们也过来一并用罢。”

镇守太监府上是没有刑房的,不过这对于汪直来说并非难事,只要他想,任何地方都可以变成刑房,不过有隋州在,想必他也不会对沈贵下手太重。

唐泛如是想道,却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人,眼看着满桌子菜施展浑身解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每道菜上面仿佛都写着“快来吃我”,他终于忍不住拿着筷子偷偷夹了一只翡翠虾环送入口中。

也不知道是汪府厨子的手艺太好,还是他实在是太饿了,这一吃就停不下嘴,直接把整盘翡翠虾环都吃掉大半。

瞅着那盘子上面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十只虾,如今就剩下寂寞的两只了,唐大人不由有些心虚,见左右无人,索性将剩下两只也给解决了,然后将盘子往旁边一藏,心想七菜一汤应该也够吃了。

没过一会儿,外头终于有人回来了,唐泛一看,却是连滚带爬的汪府下人。

“大人,您快去瞧瞧罢!汪公和隋大人打起来了!”汪府下人气喘吁吁道。

“啊?快带我去!”唐泛腾地起身,跟着对方一路穿过院子和长廊,来到隔壁的偏院。

人未见而声先闻,才刚绕过拐角,还没见着人影呢,唐泛就已经听见里头传来虎虎生风,拳脚相向的声音了。

脚步一拐,他便看见门口围了庞齐等人和几个汪府下人,正伸长了脖子往里观望。

至于观望的对象,自然就是汪直与隋州了。

眼前这偏院空间并不大,中间还占了个荷花池盆景,但这完全不影响两位高手的交锋。

两人打斗速度很快,而且一招一式都是拳拳到肉,没有丝毫放水的嫌疑。

唐泛瞧着这快狠准的场面,几乎要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了。

隋州的身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锦衣衞最本质的职责就是皇帝亲衞,能有资格保护皇帝的,那自然是天底下最顶尖的高手,隋州自小经过大内名家调|教,又亲身经历过不少事情,这些身手并非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而全是从危险中淬炼出来的精华,这一点,与他同生共死过的唐泛自然最清楚。

但汪直也不是好相与的,若说他在离京之前,还比隋州稍逊一筹的话,那么在这两年与王越一起亲自带兵出征之中,他也锻炼出不少实战的经验了,拳风掌影之间还带上了沙场上磨练出来的杀气。

这两人犹如一狼一虎,彼此搏斗厮杀,却都毫不放松,紧紧盯着对方的弱点和空门下手,一时之间,打得难解难分,胜负莫辨,直让庞齐等人看得是如痴如醉,大呼过瘾。

唐泛这时候也看出来了,两人都是肉搏,切磋的成分更多一些,就算出手再狠,另一方也未必会吃亏,便没有出声打断,也与庞齐他们一样站在旁边看。

这时,隋州与汪直后面房门紧闭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哀嚎:“我不行了,我不行了,饶了我罢,我真没说谎啊,不信我带你们去啊!”

沈贵的声音?

唐泛先是一怔,便见到汪直微微一晃神,肩膀上立时被打了一拳。

他登时往后连连退了十来步,才止住退势。

高手过招,怎容片刻分神,汪直这一闪神,纵然只有分毫之差,也立时被隋州觑准机会。

这一拳估计打得不轻,汪直捂着肩膀龇牙,一边朝面无表情的隋州冷笑:“这一拳就当是我上次欠了唐润青的,别以为我输给你了,下回再来!”

他按着拳头狞笑就要往里走:“娘的,这龟孙子冷不丁叫起来,害我输了一场,你今晚都别想安生了!”

唐泛连忙拦住他:“先吃饭,先吃了饭再说!我知道你心裏火气大,这一架下来也发泄得差不多了罢?”

汪直:“那没有,被姓隋的打了一拳,现在火气更大了。”

唐泛:“……”

他生拖活拽,好不容易才将汪公公带回饭厅吃饭。

一看见饭桌上那七菜一汤,汪直咦了一声:“他们之前上菜一直都是上九个的,怎么今天换了规矩了?”

唐泛抽了抽嘴角:“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很忙么,怎么会去注意这种细节?”

汪直皱眉:“因为九九归一,足够圆满,有客人在的时候我都让他们上九个,看来丁容的事情还没让他们学会教训,竟都越发惫懒起来了!”唐泛借以咳嗽来掩饰自己的心虚:“你千万别怪他们,是我让他们上八个的,八的寓意也很不错嘛!”

打死唐大人他也说不出那个菜被自己提前偷吃光了的事实,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汪公公心血来潮,将厨子叫来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幸好汪公公没打算在这种小事上较真,唐大人的面子也暂时保住了。

饭桌上,三人商议起威宁海子的事情。

汪直道:“事到如今,无论如何也得往威宁海子去一趟了,既然沈贵愿意带路,就让他去好了。”

唐泛沉吟片刻:“沈贵说的话不知真假,有待商榷,不能以此为凭据,万一他耍什么花样,所有人都会很危险。”

汪直道:“若是再拖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夜长梦多,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值得一试,我打算亲自去一趟。”

唐泛诧异:“你走了,谁来坐镇大同?”

汪直悠悠道:“不还有郭镗和你们么?”

唐泛无力:“别开玩笑了。”

汪公公夹起一筷子芙蓉鸭子放入口中,这才告诉他们真相:“好罢,其实王越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同。”

唐泛有点意外,但想想其实又在情理之中。

汪直和王越的吵架本来就是他们一手策划的好戏,为的是掩人耳目,骗过郭镗,也骗过内应,如今疑兵之计果然奏效,好好一池子水彻底被搅浑,不单郭镗乐得上蹿下跳,连内贼也忍不住冒出头来启动自己的消息线,往外传递情报,被唐泛他们逐个击破,溃不成军。

如今事情解决,内贼也抓出来了,王越自然也该出现了,否则主帅长久不在城中,对军心也会有影响。

汪直道:“王越出现,我就可以去追查威宁海子那边,丁容的事情迟早会曝光,谁都知道他之前是我的心腹,若不能将他一举擒拿,别说回去之后我没法交代,还没等回去,郭镗肯定就会迫不及待告我一状了。”

的确,如果丁容的事情不能得到解决,就会给汪直留下严重的后患,心腹手下是鞑靼人的内应,那你这个大同镇守太监又是什么?难不成一直在跟鞑靼人暗通款曲吗?朝廷屡屡得到的捷报都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你们与鞑靼人合演的好戏吗?

万党的人早已瞧汪直不顺眼,很难说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往他头上扣个屎盆子,汪直的圣眷本来就渐渐不如以了,若是再来这一下,对他的政治生涯绝对是沉重打击。

唐泛道:“我与你同去罢。”

“你?”汪直有点吃惊,这可不是好差事,从之前明军几次经历来看,基本上都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的,别人被叫到尚且可能想尽办法推脱,唐泛这种主动要求前去的傻子可是闻所未闻。

唐泛一笑:“不管万安将我们踢来这裏的目的是什么,但我们确实是奉命调查此事而来,若是一遇到事情就临阵退缩也不大好罢。你也知道,之前那些士兵失踪的事情,可见不是体力强壮就能平安无虞的,说不定到时候遇到困难,我还能帮着动动脑筋呢。”

他说话贯来谦虚,从来不会挟功自傲,明明这次就算不去,万党那边也没法说什么,因为他与隋州本就是过来协查的,顶多说他们办事不利,但唐泛明知危险,却依旧主动提出来。

这裏头,大部分原因是为了查清真相,令明军免于伤亡损失,但其中起码也有两三分是为了帮汪直。

当然,后面的原因,唐泛没有明说,汪直却不能白白领受。

从小在宫里养成的性格,使得他做事向来以目的为重,不择手段,很容易为人诟病。

汪直很明白这一点,但他从不以为意,以往也没少为了达到目的而坑过唐泛,心裏虽然总想着独来独往,不欠人情,也曾通过怀恩帮唐泛官複原职,然而仔细算起来,唐泛帮他的,依旧多于他帮唐泛的。

自己得意时,身边未必出现唐泛的身影,然而每逢自己失落时,唐泛的寥寥几语,却总能让他走出低谷。

汪直咀嚼着自己与唐泛的关系,发现两人之间谈不上敌人,但好像又够不上朋友,是什么让唐泛一再帮助自己,不求回报?

若以前自己还能帮他皇帝面前说上话,现在他交好一个逐渐失去圣眷,还被万党摒弃出去的宦官,又有什么用?

汪直捺下心中的疑问,又看了看隋州,那意思是他要去,你不阻止?

隋州的回答是:“我会让庞齐带着几个人留在这裏帮王越,其余的人跟你们去。”

敢情是有这位的无底线纵容,使得唐泛觉得自己哪里都去得?

汪直忍不住道:“你们都不怕死?”

唐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瞧你说的,你不也要去吗,有这么咒自己的?”

汪直翻了个白眼,行啊,反正有人陪自己去送死,他操的哪门子心?

趁着他们抬杠斗嘴的时候,隋州已经在考虑随同出行的人选了。

“之前你说过,有七名从威宁海子幸存的士兵,能否带上一个,也可为我们指路?”

汪直道:“可以,另外还要带上出云子。”

唐泛苦笑:“带上他顶什么用,去跟李子龙隔空斗法么?”

汪直睨了他一眼:“说不定还真能。”

隋州又道:“再带上一个人。”

汪直:“谁?”

隋州:“杜瑰儿。”

汪直:“仲景堂东家的女儿?”

隋州颔首:“她说她曾出关采药,到过蛮汉山一带,若能同行,也多个人指路。”

汪直怪笑:“听说杜瑰儿豆蔻年华,待字闺中,你连人家闺名都叫上了,莫非你们俩之间还有什么不得不说的瓜葛?”

隋州面无表情:“休得胡说,是她猜到我们迟早要去一回,让我们若是过去,就带上她。”

汪直挑眉,摆明了不信:“是吗?”

隋州懒得与他解释,只看了唐泛一眼。

唐泛:“……你们看我作甚?”

人选初步定下来,待得一切准备妥当,三天之后的一大早,一行人便从大同城内出发,前往威宁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