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铁石一般的心肠也开始隐隐作痛,可是,一切都晚了,宫中的车驾辚辚,已然走远,再也不能挽回。
再后来,当他听到女儿的死讯时,他简直不敢置信,手中的玉一松,终于,摔了个缺口!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回不过神来,虽然表面并无异样,心中的某处,却是空落落的。
我的女儿,死了。
直到某一日半夜,他从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梦中的朗朗童音仍然回响在耳边,这一瞬,他落泪了。
梦中的女儿喊着爹爹,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夜凉如水,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愚蠢!
人总是沉溺于过去,不肯正视现在,在仇恨的呓语中,却连未来也迷失殆尽……
即使是做了皇帝,又怎样呢?
周浚又叹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喃喃道:“茵儿……”
只有他知道,这一声,是在喊那死于宫中,无缘再见的女儿。
“你知道吗,我的父亲,是以他青梅竹马的女子来给我命名的,小时候,母亲说起这事,就暗自哭泣呢!”
冬日的第一场大雪,将道路冻得湿滑难走,黎明时分,偌大的官道上,只有一男一女共乘一骑,缓缓前行。
那女子虽然衣着平常,眉宇间却自有一种飒爽明丽,她转头望着情郎,见他低头只顾缰绳,不禁嗔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我听到了!”
含笑搂紧了至爱,再无一丝缝隙,他至今都觉得这是美梦一场,却不愿醒来。
“我们在外间游荡了这几个月,算来风声已经平静下来了,宫中正在册后,肯定不会有什么人再疑心我还活着了!”
昔日大权在握的周贵妃,如今,却只是平凡的周茵,她望了望远方积雪的山峦,不无忧虑道:“父亲还不知道我诈死,乍一见到我,会不会大怒?”
“……”
“你倒是说句话啊!”
她狠拧了男子一把,那人吃痛,却宠溺地抬头微笑。
“我也不知道……”
“废话嘛!”
“但我知道一件事,即使他要打要杀,我都会挡在你身前——当年没能拦住他,如今,我再不会退缩!”
平实的话语,却含着无上的坚毅,周茵嗔了一句“木头”,却是眉眼都在甜笑。
往日的冷冽森寒,在这一刻,终于融解。
“莫见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蹉跎。……我们蹉跎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要寻回我们的幸福了,即使父亲反对,也在所不惜。”
她想起幼时父亲抱她在膝上玩耍的情形,那时春日晴和,日光照得人骨头发酥,父亲呢喃着:“将来长大了,我要替你找个好夫君……”
话犹在耳,她咬着唇,眺望远方。
“我相信,父亲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此时,远方正是莽原初雪,关山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