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万青有没有能力接住这些烫手山芋,却是个未知数,所以紫衫才有此一问。他以为万青会考虑一段时间,却没有料到,他话音才落下,万青已是上前一步,长揖及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小弟虽自知能力有限,然而却仍愿尽力一试,倾尽所能,虽死而不后悔。”
紫衫怔住。
温照在一旁有些着急了,偷偷地拉一下万青的衣袖,低声道:“相公,你要想清楚,就算咱爹是财神,把家财全部烧下来给你,也支持不起一县之地消耗。”
她不知道独立一县是多么大的事情,但她却知道一县之地有多大,更知道独立一县,不是说建就能建得起来的,立县,必定要规划范围,分坊,建居,这些都需要钱,这些钱冥务司是绝对不会出的,冥务司就是那吸血鬼,只有往里吸钱的,绝对没有往外吐钱的,万青成为父母官后,只怕在城隍爷的那张椅子还没有坐稳,就会先因为背上一笔巨大的债务而破产,话说,他还有产可破吗?这些债务累计成阴债,他就是轮回十辈去做猪卖肉也还不完。
“贤弟,此事不易,你要三思而后行,正如弟妹所说,我虽可颁下政令,命诸县城隍司划出孤寡坊,自成一县,并破格由贤弟暂代城隍之职,但立县之资,尽要由新县自担,冥务司虽可借货,但每年本息,非是小数,若连续五年,连利息都还不上,新县将被折分,重归各县城隍司,贤弟的前程,从此便也化为虚无。”紫衫亦出言提醒。
“多谢紫兄提醒。”万青揖了揖手,又目光柔和的看向温照,“照娘,当初我自决意于仕途上求个前程。便已有济世之心。”唯有济世于民,方能护她于万民之中,但这一点私心,自不好当着人言,所以他隐而不语。又继续道,“当日我替小弟捐攒阴禄,曾往孤寡坊一行,其内凄苦之声不绝于耳,心中顿生恻隐之意,归来便苦思数日夜,然而位卑职小,财力有限,终究是力有未逮。如今紫兄肯给予我机会,让我可放手而为,一展抱负,虽是千难万险,又有何惧之有,纵是终有一败,百死不悔。”
“说得好!”
紫衫拍案而起,面上一片动容。尽管在此之前。他对万青也算是另眼相待,但这份另眼相待,并不是万青本人,而是因为冥君欠了他一份大大的人情,而是因为他有一个了不得的妻子,而是因为他是唯一把温照这个不在天道中的阴魂留在阴间的契机,所以紫衫一直都很重视万青,不惜降下身份与他称兄道弟,但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开始欣赏这个后辈阴魂。
男儿当有凌云志,一片丹心在万民,唯有置万民于心,方可怀拥有天下,如此心志胆气胸襟,又岂弱于昔日的佛陀、阎君、魔陀,若是早生千万年,又焉知阴间不会再多一君。
“好个屁,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天底下笨死的都是这号货……”小青狐很不以为然地撇嘴。
当然。狐祖的意见是不会有人采纳的,对于紫衫来说,狐祖就是个外人,啊不,是外妖,阴间的事与它无关,对温照来说,这就是个吉祥物,没事逗着玩的,对万青来说,走自己的路,由狐狸绕舌去,反正他济的是孤魂野鬼,又不是狐妖。
基本上,紫衫拍了板,万青升官儿就成了定局,虽说是不走寻常路,破格提拔,但中间要过的环节还是有许多,事不宜迟,紫衫当即离开了万家,回到冥府去草拟公文了,独立一县,既使是他这个冥府判官独断专行,总归还是先要通告天下,然后再将诏命颁佈到祁州府。
祁州府,既为蔚县城隍司所属之州府,府下共设有十一县,蔚县只是其中之一,按照常制,每一县都有十坊之地,紫衫要独立一县,只划出蔚县城隍司里的孤寡坊,当然是不行的,孤寡坊本来就比一般的居坊要小,所以要独立一县,自然以划割出整个祁州府的孤寡坊,这样才能凑足一县之属。
城隍爷们当然是不乐意的,虽然被割出去的是他们恨不得马上就扔出去的烫手山芋,哪怕是心裏千情万愿,可是在表面上,都要做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些不乐意的城隍爷裏面,只有一位城隍爷是真正不乐意的,就是祁州府的那位城隍爷,一众县城隍爷们的顶头上司。上司不乐意,下属们当然也要不乐意,谁要是露个笑脸出来,这不是等着穿小鞋么。
理由很简单,冥府判官颁佈的诏命上,新设的县城隍,仍然归属在祁州府的名下,表面上,祁州府是又多了一个县,从十一县变成十二县,但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变化,那些孤魂野鬼一个没少,反而全被集中到一个县中,以后邻近州府的城隍爷们过来一看,哈,你们祁州府还有穷得光当响的一个县啊,瞧你这城隍爷当的,赶紧的轮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祁州府城隍爷只要这么一想,就觉得自个儿这张老脸都没地儿搁去。当然,这裏头没万青什么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和这位不乐意的城隍爷去交涉,这种层面上的事,当然要由紫衫这位冥府判断出面镇压调和,一来二往,自然不是三五日内能解决的。
借这工夫,万青也没闲着,特地跟城隍爷请了几日假,往邻近几个县城隍司的孤寡坊们走了一圈,算是查访民情,提前跟自己的子民们混个脸儿熟去了。
至于温照,则被留在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要心如止水,要心平气和,不能生气,更不能有怨气,免得让仨乱世的娃儿越长越大,没等万青学会怎么当好万千子民的父母就急着出世。温照哭笑不得,索性就去帮海氏带孩子了,也算提前学一学带孩子的经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