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檀王十八年春二月,涟人幕梁劫其君以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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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年底才回到郴国的,身带“风璜”、“云玦”和“雷琮”那三件神器——这是上人之王蒙沌和仙人忽荦的意思,素燕和深无终都不敢违抗。尤其在接触过蒙沌以后,这两位元无宗门达者的情绪都变得非常低落——我理解他们的心情,当他们所认定的真理和追求的大道遭到蒙沌嘲笑以后,他们感觉人生的支柱完全崩塌了。尤其是深无终,他曾经是那样的执着,甚至有些偏执,因此受到的打击更大。
“过于自信是失败的前兆。”蒙沌曾经这样对他说。蒙沌和忽荦不同,他不但干涉下愚之事,并且毫不客气地践踏他们的理念、蹂躏他们的信心。“错误就是错误,即使对方是一个孩子,也不应该原谅他的错误。”他冷笑着,就这样把言辞的利剑刺入达者们的胸口。
“大道无穷无尽,无可捉摸,”但是对我,他的语气却要缓和得多,“我们看待至人,仿佛蝼蚁之看绛桑,可是焉知至人之于大道,不是象彭刚攀到绛桑之顶,看浩渺长天一样呢?有时候,我会认为下愚才更接近大道,因为他们的视野更加广阔,不会被现有的知所迷惑——他们所知太少了,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打比方说,就如相聚一丈的两点,让大象来走,只有一步而已,无法改变的一步,但对于蝼蚁来说,距离虽远,行进时却有更多的选择机会。“选择多,所以容易迷惑;但选择多,有时成功的机率只有更大——因为大道虽然唯一,但是非常。”我听着他的话,只有不住点头,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明白。
忽荦之看下愚,如同人类之看蝼蚁,所以不去踩踏,因为根本就不把蝼蚁放在眼里;而蒙沌之看下愚,如同成人之看孩童,所以教训,所以鞭挞,只为希望孩童可以快些健康成长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更厌恶哪一种态度,但对于这些上人和仙人,实在希望敬而远之。但他们偏偏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这真是最可怕的悲剧。
回到郴国的时候,我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一个女孩。这使我非常高兴,我既不需要按照郴君的意思,立她为继承人,也不需要因为对惋越来越强烈的憎厌,而故意破坏郴君的承诺。我欢喜地抱起孩子,她在我手中甜甜地笑着。我突然发现她的相貌非常奇特,并不象我或者她的母亲,却隐约有些象另外一个人——是谁呢?我想不起来,那个影子在脑海中一晃而逝,眨眼间,似乎已逃逸到千年以外……
回去后不久,我的身份就从客卿变成真正的郴国贵族,并获得下军大夫之职。郴立上中下三军,各有两千余卒,我作为下军统帅的副手,有直接掌控近千人的权力。
但是,我不可能在郴国享受锦衣玉食和安稳的生活太长时间,因为蒙沌和忽荦都希望我尽早动身,回祖国彭国去,寻找到最后一件神器“雨璧”——也就是蒙沌称之为“东方之水玉”的宝玉。于是,次年春二月,我再度作为郴君的使者,离开家庭和妻儿,驾车向西方进发了。
二月初九,我离开郴境,当晚,被迫露宿在一片树林中。锺宕率领着家臣们,生起了篝火,并且搭建帐篷。我独自一个人倚靠着车轮,抬眼望着美丽的夜空,那深邃的蓝色,以及蓝色中点缀着的点点晶莹繁星,使我又想起了似乎是梦,又似乎是真的那两次经历:一次,是在啜吸了萦旁那条河的河水以后,看到了急速变化的宇宙;一次,是当我还是彭刚之时,离开蒙沌所在鲜红的世界,看到了灰蒙本无的虚空。这宇宙,是多么的神秘啊,下愚多么渺小,就连上人和仙人也是那样渺小,我们真的可能洞彻大劫的缘由,并设法避开吗?
我进入帐篷,以手枕头躺了下来。我只感觉眼前一片迷惘。“雷琮”的获得,靠时机凑巧和忽荦的指点,“云玦”和“风璜”,可以说是蒙沌送到我手上来的。可我应该到哪里去寻找“雨璧”呢?就算找到了,又怎样获取它呢?六卿弑君以后,我都不知道它落到了谁的手上。
辗转反侧,摸不到任何头绪,直到很晚,我才终于沉沉入眠……
我是被服庸叫醒的:“大人,该上路了。”我跳起来,披上衣服掀开帐帘,眼前是广阔的原野,原野尽头,则是连绵不断的群山——这座山脉叫做岿,从涟水的源头一直向西,到其注入的涟泽而止。
我此行一直向东,要去寻找东方的天柱——苍槐。这苍槐,据说位于世界之东极,在浩淼无垠的大海上。东方是鹏王的势力范围,寻找玄槐,又需要出海,因此危险和不测恐怕是仅次于大荒之漠的旅行了。我习惯如此,如果在诸多任务中可以选择的话,我会先选择最困难的,如果百步路行九十九,而必将在最后一步时跌倒的话,还不如开始就尝试迈出那最艰难的一步。何况,由易入难,在反覆胜利后,很可能使人放松了警惕,结果在不经意的时候,就跌一个大跟头。
进入鹏王的势力范围,恐怕不改装是不行的。“天下没有人不了解大人的相貌,除非大人扮成女子,否则定会被人认出。”服庸曾经这样说道,结果招致我往他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最终,我还是去请求鸿王施展他神奇莫测的法术。“怎么,你害怕鹏王吗?”他阴笑着对我说道。我讨厌他此时的眼神和笑容,我并非一勇之夫,无谓的争斗一向非我所喜,他并非不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