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载:厘王六年夏五月,素公子昱冠,聘于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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厘王六年春二月,我进入沌山去寻找素燕,在山中搜寻了不过五天,就见到了所想要见到的,以及未曾预料会见到的。但等我告别素燕,离开沌山的时候,天气却已经变得非常炎热,山间草木葱茏,一点也不象是春季。下山一问土人,他们却说,现在已经是夏五月中旬了。
时空的混乱,我已经见得多了,上人或者仙人那些没人能想见的强大法力,我也已经见得多了,因此对于这种状况,倒并不惊愕,更不会费力去探究其原因。
尤其是,此刻填塞我脑海的,只有在沌山中见到的那恐怖的一幕,它使我越发感到宇宙的神秘和世事的无常。
我知道,我还必须要在此世继续生存下去,因为素燕对我说:“你还没有明白,因此你还不能离开。何时你明白了,那时你不想离开亦不可得矣。”
于是,我离开沌山,依旧回去素邑。锺宕等郕氏家臣都欣喜地欢迎我归来,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似乎已经不把我当作外人了,甚至,我隐约变成了他们的领袖。我知道,这帮家伙只会舞剑弄枪而已,在没一个有政治头脑的人领导的时候,乱世中的他们就象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方向。
政治头脑,虽然我也并不丰富,但似乎比他们要好一些。
然而郕燃却并没有立刻见我的意思。她把自己关在屋中,一连三天都没有露面。锺宕有些担忧地告诉我,素君前些天派使者前来,为他刚行过冠礼的幼子向郕燃提亲,也许郕燃正在为此事犹豫吧。
素君仍想利用郕燃来提高自己的威望,并且寻找机会向彭国复雠吧。虽然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郕燃来到素邑已经三个多月了,却没有从彭国跑过一名士甚至一个平民来追随她,郕扬的人望早随他躯体的消灭而烟消云散了。在我成功劝说剧谒退兵以后,郕燃就象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已经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了。
真是愚蠢到极点的素君。但对于我来说,站在郕燃的立场来说,这却未尝不是件好事情,并且我必须更加推波助澜,使郕燃在素君心目中仍保有一份位置才行。否则的话,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外国人,迟早会被扫地出门的,而即便不被赶走,遭际也不见得会更好。
在这种情况下,与素君的公子成亲,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只是,我不知道郕燃自己是怎么想的,她对这桩婚姻还满意吗?——不,不管她是否满意,我所需要知道的,是她哪怕再勉强,是否可以接受这桩婚姻呢?
我求见郕燃,但她并不搭理我,依旧把自己关在屋中,一连好几天,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时的借口是,父丧未服,不敢谈论婚姻,”锺宕皱着眉头对我说,“而按照礼法,在特殊情况下,士之女服丧只需要四个月。我相信再过十多天,素君就会派人来重提前议的。”
还有十多天啊,还有商量的时间,那我就暂且放下此事吧。沌山中所见到的那一幕,还一直在我脑海中萦回,我现在真的没有精力去照顾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当时,须厉驮着我来到素燕所居的洞窟,素燕告诉我,上人之王蒙沌有话要他传达。我还没来得及询问他究竟是些什么话,他却突然一指我的身后:“且看。”
我转过头来,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是的,什么也没有看见!包括须厉,包括洞壁、洞口,包括洞外应该隐约渗入的星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在我眼中,在我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颜色奇特的昏朦。这种昏朦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这种以灰色为基调,而在灰色深处,还隐隐透出一丝淡淡的深蓝的昏朦,在彭刚的经历中,曾经见到过的。
当彭刚在萦旁得到赤红的宝玉以后,他见到了上人之王蒙沌,然后蒙沌就把他送入了一个奇特的世界。这个世界也是如此的昏朦,而那灰蓝的色调,正仿佛仙人们习惯穿着的长袍的颜色——包括在峰扬和彭刚生命中所出现过的忽荦、孤弘和空汤。
这就是宇吗?是混沌未开的宇吗?在彭刚的经历中,他看到了这空茫的宇,而在此时此刻——不,时间对于我来说,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并且相当混乱了——我所见到的却要更多。
我看到一个亮点逐渐在向自己靠近,根据以前的所见和所历,很快分辨出那是一颗星辰。星辰在向我飞来,或者我正在向它飞去——这两者似乎根本没什么区别。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四周也逐渐闪亮了起来,我看到更多的、无数的星辰镶嵌在灰蓝的底幕上。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颗最早露面的星辰也越来越大,现在我所看到的,不再是一个闪烁的亮点,而是一个不平滑的球体,仿佛未经修饰的天然的珍珠一样。在球体上,我看到有许多暗点和斑痕。
近了,更近了,球体在放大,那些暗点和斑痕也在放大,我看到了海,看到了山,看到了一片奇异的不同于人世的景色。海水是湛绿色的,山脉却是蓝色的,越来越近以后,我还看到了同样蓝色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