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二十年前,渝国的地位还远不如郴国,它不过“北伯”阵国控制下的一个小小附庸而已。但仅仅一代的时间,它竟然能够灭亡阵国,成为“北伯”,并且胁迫天子晋升其为公爵,现在还有力量向东方伸手,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奇迹的来源何在呢?是因为有深无终的得力弟子支持,还是因为它解放奴隶的政策呢?我们被迫与渝晏同行,他告诉我说:“渝国早没有奴隶了,作为混血儿的我,能够获取世子的位置,也并不奇怪啊。”
虽然他只统率了五百骑兵,但对付兵力都已被抽调上前线,毫无防备的素邑,却已经绰绰有余了。不过一个时辰,渝晏就进入了素邑,然后包围宫殿,迫使素君订下屈辱的盟约。
这盟约确实很屈辱,渝晏要求素君与郴国断绝往来,而成为渝的附庸,渝派兵车三十乘,帮助素君守国——三十乘兵车,就是三千大军,约等于素国总兵力的四分之一!此外,他还要求素君交出一位公子,到渝国去做人质。
这位可怜的人质公子,最终选定了素昱——也许因为他最得素君宠爱吧。我所计划的郕燃和素昱的婚事,就此化为了泡影,这真是可悲的事情。在素邑停留了十几天以后,渝的三十乘兵车浩浩荡荡开入素邑,并且传闻渝军在前线大败郴军,渝晏这才动身回国。
他要求我们跟他一起前往渝国。我们无法拒绝这一要求,并且从另一方面来考虑,现在素国已如风中之烛,郕燃留在素邑也已经很不安全了。我本想等郕燃安定下来以后,就动身去渝国寻找深无终的,没想到那么快就可成行——虽然此次北上是被胁迫的,并非我的本意。
渝晏和他的骑兵开到边境上以后,就混入渝国大军中去了,此后,我再没有机会见到他。一直到来到渝邑后的第二个月,他才肯召见我。我在渝邑打听不出深无终的下落,正好趁这个机会向他询问。
渝邑又被称为新渝,它原本是阵国的都城,渝灭阵后,把都城迁到了这裏。此处依山傍水,无论是战略位置还是城外景色,都是绝佳的。来到渝国才发现,这裏有相当多的混血儿,许多在朝堂上列于高位。确如渝晏所说,渝国已经没有奴隶了,甚至许多奴人穿着光鲜,公然在大街上行走。
也许是心理作用,我原本总认为奴人面色惨白,一副苦命相,而这些在渝国的纯种奴人,除了肤发的颜色和人类不同外,神情态度,似乎没多大差异。
我们一行人到了渝国以后,就被安排在馆驿中居住。单独分给我们一个小小的院落,虽说地方狭窄一些,衣食倒是不缺。我本想先去见见来当人质的素昱的,但才到公子昱的门口,就被几名渝兵拦住了。身为人质,连非母国的客人都不能见,公子昱的境况可见一斑。
我也曾向许多人打听过深无终的下落,却并没有人知道。连他的弟子们,似乎也都平白无故地消失了,人们只是记得七八年前,曾经有这样一伙元无宗门的炼气士存在渝邑,但迁都以后他们到哪里去了,却连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到。
八月上旬,渝晏突然召见我。我立刻跟随着他所派来的使者前往,作为世子的渝晏居住在东面宫殿群中,我就在那里见到了他。
据说混血儿都比较漂亮,集中了父亲和母亲双方面家族的优点,渝晏自然也不例外。他身高八尺,健壮但不粗犷,那一对深灰色的眼睛总象能够看透他人心理似的。我行礼毕,坐在他的侧面,不禁感到有些紧张。
“听说过你的事迹,”他手捧着竹简,一边阅读,一边用非常随便的语气对我说道,“你以一己之力,帮助素国退过郴军。素君怎么不用你来退我渝国大军呢?”
我谨慎地回答说:“因为在下并非素国人,也没有在素国出仕。”“素君不会用人,”渝晏放下竹简,微微笑道,“但我会用人。你可愿意出仕我们渝国吗?渝国不论出身地位,也不管你过去做过一些什么,只要肯为本国霸业贡献心力的,都愿意千金聘请。”
类似的要求,素君提出过,剧谒也提出过,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没有一次象现在渝晏这样,给我如此大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是他自然流露出来的,似乎世间没有人可以拒绝他哪怕是随意提出的要求。
我不敢说不,但确实不愿意答应。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渝晏“哈哈”笑了起来:“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我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但你想一直作为一名亡国的士生存下去吗?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吧,我随时恭候你的回答。”
我暗中松了一口气。我只在乎自己的目前利益,哪里考虑得了将来的前途?我本不应该生存于此世的,我迟早都要回去的吧。仙人空汤啊,你究竟在哪里呢?达者素燕啊,你要我明白些什么,才肯指点我回去的方法呢?
“衷国已亡,你无处可去,”渝晏继续对我说道,“你也并非是郕氏的家臣,和郕小姐居住在一起,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也许你仰慕她,甚至喜欢她,那你不如干脆做她的家臣好了。”是的,我是很喜欢郕燃,但那不是你所想的“喜欢”啊,精明的渝国世子,只有我的心情,你永远也猜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