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云:得何所得?失何所失?目之所见,心所未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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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司马秩千石,是城门校尉的属官。此刻的城门校尉是老相识尉忌,他怎么敢对我指手划脚?连署中议事都执意要推我上座,人情虽浓,朝廷制度可就坏了。我干脆托病不去视事,省得他难做人。
回京以后,终于接到妻子的来信,写得却很简略,说自己独守空闺,思念征人,未免寂寞,偶尔去隔帘听狐隐讲道,倒也颇有心得。她家书上轻描淡写,我读到却如五雷轰顶。狐隐这家伙,竟然还没从我家中离开吗?堂堂宦门内眷,竟然去听一个阴阳士讲道,实在有悖礼法,更糟糕的是,狐隐长得那么漂亮,真是我见犹怜,妻子和这种人接触多了,我做丈夫的怎又可能不烦躁生疑?
接到家书的当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眠,眼前一时闪过妻子的倩影,一时又是狐隐的容貌,把这两人摆在一起看,真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事先不知道他们有所接触还则罢了,既然知道了,我怎可能再放任两人共居一宅?
天将黎明,我披衣起身,写好一道奏章,请假欲往成寿郡去迎亲。奏章递上去,我在阙外往来徘徊,心中烦闷不已。果不如我所料,高市王断然否决了我的请求,我只好等丈人下朝后,请他前去关通。丈人问我:“正待遣人去接我女,贤婿何必亲往?”我怎敢把自己的怀疑明明白白告诉丈人?只好敷衍说:“牵之念之,只望早日相见。儿婿快马前往成寿,年内即可赶回,不误新天子登基大典。”
丈人看女婿牵挂女儿,如要发狂,心裏定然是很乐意的。他关照我说:“务必早日回来,新天子登基时,势不可无卿也。”于是返身入内去游说高市王。直到当天下午,才有内命传到,允我暂时告假。
我一晚也等不得了,匆匆收拾行装,黄昏时分出了京城南门,快马往西驰去。此次带在身边的,不过七名骑兵,一起放开马蹄,晓行夜宿,非止一日,进入高航城中。城守官吏看我匆匆赶回,吓得全都俯伏在地上,为没能远迎而请罪,我也懒得搭理他们,一顿鞭子驱退了了事。
回到家中,甩蹬下马进入内室,却遍寻不见妻子的踪影。好不容易遇上侍女雪念,问她:“夫人安在?”小丫鬟的神色却有些慌张:“奴婢也正在寻找——今晨起来,便不见夫人了也。”
看看窗外天色,已经过了正午。整整一个上午不见主妇踪影,也难免这小丫鬟要手忙脚乱,面如死灰。可是雪念的脸色再难看,也肯定比不上我的脸色难看,我感觉面颊燥热,内心狂跳不止。难道自己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吗?“私奔”这个词汇猛然泛上心头,我双股打战,几乎站不稳脚步。雪念上来搀扶住我,我问她说:“狐隐呢?还在东厢吗?”
雪念点头:“狐先生还在东厢,尚未离去。夫人每每前往听他论道,因此奴婢也曾往彼处去寻来,狐先生却说今日夫人未曾去过。”真是瞎扯,那家伙的话也能相信吗?不过他没走就好,如果妻子的失踪和他有关,我断不能放他离开,如果妻子的失踪和他无关,以他的道法,也定能为我解决难题。
不过我当时真的不相信他会和此事完全无关……
奋力推开雪念,大概用力大了,可怜的小丫鬟“哎呦”一声跌倒在地上。我也不去理她,自顾自招呼仆佣、衞兵,聚集了二十余人,闹哄哄往东厢而来。虽然自己也很清楚,以狐隐的道法,这些人根本就拦不住他,但多几个人在身边,自己的胆子总会更壮一些。
进入东厢,先问服侍狐隐的小僮:“狐先生安在?”小僮回答说:“才出门去,不知所往。”我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昏厥倒地。走了,走了,这家伙果然已经逃走了!妻子和食客同日失踪,还可能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他们一定因情私逃去了!我堂堂城门司马,转眼就要做大司徒、衞将军,竟然遭逢如此丑事!
其实丑不丑的,我倒并不是非常在乎,连天子都被自己一把火烧作飞灰了,我还怕天下人群起而嘲骂、唾弃吗?只是与妻子合卺数年,尚未圆房,竟然开门揖盗,被个阴阳士给拐跑了,我实在很不甘心哪!
一脚把小僮踹翻在地。大概我在家中从来态度温和,跟在身后的仆佣、衞兵看了主人此刻的表现,全都惊愕恐惧,“呼”的一声尽数退到门外去了。我正想喝令他们各处去追寻妻子和狐隐的下落——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突然他们不自觉地左右分开,然后一个如有磁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召唤狐某吗?”
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阴阳士狐隐一身白衣,依旧美艳不可方物,仪态从容地缓缓走了进来。这家伙,他竟然还敢回来吗?他是来嘲笑我的吗?不,不,或许我想错了,妻子的失踪本与他无关,所以他才敢大摇大摆地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头脑昏乱一片,但还有一点点智慧未泯。我知道不管狐隐是否与此事有关,他是否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我是根本无力与其正面相抗的。虽然没亲眼看他施行过道法,但以他言谈举止中显露出来的学识,以他千裡外托梦指点我崇韬所在,以他相助我斩杀颉士高,种种前事,他有多大斤两,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恐惧之心一起,头脑立刻冷静下来。我整顿衣冠,稽首相问狐隐——明显感觉自己有点气喘吁吁——“拙荆不见踪影,在下惶惑无主,特来请问狐先生。”偷偷抬眼窥看狐隐的表情,只见他仪态坦然,微微一笑:“大人毋须惊惧,请坐,待狐某为大人解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