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詩云:铠甲生虮,罹我穷途,途多荆榛,何可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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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大将军府中,和妻子见了一面,随即命令一半私兵保护妻子先出最近的秀泽门躲避,自己和膺飏则率领剩下的六十余兵卒,并十数名身高力大的仆佣,各持器仗,涌出了府门。才一出门,就看到数十骑从拐角处喊杀过来,膺飏冷笑道:“这是送马来了,大将军且后,膺某为你开路!”
一摆大戟,膺飏拍马迎着敌人猛冲了过去。瞿侯的威名响彻宇内,敌军未触其锋,先自胆落,当下被连续刺倒三骑,余众星散。于是我们有马骑的三十多人就抄近路直往南军大营驰去,叫那些步卒在后面阻遏追兵。
南军大营在京都东南方的广福门内,这裏有一片规模不大的皇家园林“晓苑”,南军五万兵马就驻扎在晓苑东侧。一路上不时有听闻凶讯赶来救驾的金台营官兵加入,等到了南军大营前,我们一行已经聚拢了有百余骑。
来到营前一看,只见大门紧闭,旗幡不展,似乎根本就没有被街上的嘈杂、混乱所影响。是南军将校不明向背,因此闭门置之事外么?还是他们已经被获筇所控制了?我心底不停地打着鼓,就此勒住坐骑,不敢上前。还是膺飏有胆,跑到门前高呼:“大将军在此,速速开门!”
膺飏的嗓门本来就大,此刻情势危急,喊出来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我耳中不断地“嗡嗡”鸣响,营中无人便罢,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蜷缩在营房另一隅,也没有听不见的道理。可是膺飏喊叫才落,突然营内响起震天的战鼓声,随即大门砉然洞开——
我心中暗叫“不好”,倘若南军愿意归附于我,开门迎接大将军只须吹号,不须擂鼓,这擂鼓便是有对敌之意了。果不其然,大门打开的同时,箭橹上现出重重人影,随即一排密集的羽箭射下,逼退了膺飏。然后两队士兵披坚执锐,鱼贯而出,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匹马,马上一人高冠博带,面色铁青,不是别人,竟然是我倚为心腹的靳贤!
怎么?难道竟然连靳贤也背叛我了么?若非如此,他出门迎我,又为何要擂鼓,为何要放箭?霎时间,我的心中如有千刀剜动,虽然一直不喜欢靳贤,一直以来只是把他当作用后可弃的工具,但这工具现在转入敌人手中,还是不由得我遍体生寒,恐惧、愤怒得几乎掉下泪来。呀,我算是感受到“众叛亲离”的滋味了!
膺飏挺着大戟衞护在我身前,口叫靳贤的表字道:“靳公良,连你也欲背反大将军么?!”靳贤在距离我们大约十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只见他摇晃了一下身体,面露苦笑:“瞿侯且往我身上看来。”
我们这才注意到靳贤双臂背在身后,身上着缠绕着几圈麻绳,原来竟是被绑缚着。看我们面露诧异之色,靳贤解释说:“下臣闻变,匆匆赶来营中,欲调南军以平祸乱,可惜手无兵符,无可取信,正争执间,获太尉却已经到了……”
嗯,我明白了,虽然我授意靳贤主掌政务,但他并无军职,调动不了军队,而获筇身为太尉,除金台营无法调动外,连南军并各地郡兵,都是可以用太尉印授直接下令的。当然,我一人独霸朝纲,太尉府的命令没有大将军盖章也等同于无效,然而南军本来就是获筇的部下,事当紧急,那老贼如果亲自在南军营中出现,以靳贤一介书生,是根本无法与其相抗的。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太尉在营中么?”靳贤点点头:“太尉叫我来说大将军,请大将军放下武器,他可保证你一家平安,不过交出朝政,遣散回乡为富家翁罢了,他必不伤你的性命。”
膺飏大喝道:“此言只可哄三岁小儿,如何来诓大将军?!”
话音刚落,只见靳贤突然吊眉上挑,腰臀用力,竟然从马背上直翻了下来,随即跪在地上,朝着我连连磕头。此刻我心中一片混乱,虽然明知道放下武器获筇也不会真的信守诺言,纵放我的残生,但南军已在他掌握之中,靳贤也已被缚,哪里还有回天之力?左右是死,此刻投降,或许还能保住妻子的性命……不,这不会是那狐狸的安排吧,他只要帮助获筇杀了我,就能救走妻子,共证所谓的“仙道”了……
正在愁肠百结,无可排解,突然靳贤停止磕头,挺着胸大喊了起来:“大将军万不可归降,降则必死!下臣已命人去取长乐门,以为大将军退路……”听到他说这种话,当即便有两名南军军官跑过来,揪着靳贤的绑缚,想把他扯回营去。但此时此刻,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突然抖动肩膀,力量变得惊人,竟然把两名军官都搡开了。他随即又大喊一声:“天下之怨,是下臣为大将军结之,今日无能救主,还有何面目独立于天壤之间耶?!”
此后所发生的事情,兔起鹄落,足眩人目。首先是靳贤暴跳起来,一头就往营门前栓马的石墩撞去,当即头颅碎裂,横尸地下。随即膺飏一扯我坐骑的缰绳,朝北方疾跑下去,南军万箭齐发,部下大多中箭而死,我和膺飏却侥幸逃得了性命……
京城彻底丢了。
多亏靳贤事先叫人去取长乐门,当我和膺飏来到门边的时候,敌我双方正在混战,我们趁着混乱,紧打一鞭冲出了京都。随即北上与妻子会合,等到日头西落,晚霞映满天际的时候,残余近百人终于聚拢到了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