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骞走到一株海棠树下，随手撩起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凑鼻闻了闻，甚是随意的说道：“多谢七弟关心。不过方才听说锦绣姑娘被人溺死在我娘亲的浴房里，而我们一路追查凶手来到远心苑，可惜那人身手十分敏捷，早已遁天入地，逃之夭夭了。”燕还“哦”了一声，嗓音慵懒低沉：“看清楚是什么人了么？”“听说是个小姑娘。不过，我想单凭一个小姑娘，是无法在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燕还微微一笑：“既然锦绣姑娘溺死在二姨娘的浴房内，理当从绿茵苑查起，不知三哥和四哥带人闯入远心苑是何用意？”燕骞双目如冰，冷冷的盯着他：“我们一路追查都是无果，离绿茵苑最近的便是远心苑了。那人恐怕逃入了此处避难，七弟最好彻查一番，以免疏忽防漏酿成其他祸事，譬如，惊扰了老爷子。”燕还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应答，只是淡笑不语。燕衡却沉不住气了，胸腹之间怒火难忍，一摇一摆的走上前去，眼如寒刀，一字一句的问道：“七弟，你怀中的女子是谁？”燕还长臂一揽，将那姑娘往身后挡住，宽阔的肩膀几乎完全遮挡住对方的视线。见对方的目光仍旧不死心的紧紧盯着这边，他不由轻笑一声：“三哥，兄弟妻不可欺，你三番两次想一探兰儿的容貌，是不是太过了？”言谈笑语虽一如平常，但话中之意已非常明显，谁被惊扰了“好事”后都不会太客气的。他怀中的女孩此时恰好抬起头来，水滴沿着优美饱满的脸颊滴落泉水之中，面色如桃花初开，粉嫩无边，又如出水红菱，出淤不染，整个人全是一股楚楚柔弱的神态，含羞带怯，让人忍不住心动。燕衡再怎么愚蠢，也只知道今天这事儿只能落个死无对证，怪就只怪当时碍着娘亲在浴房沐浴更衣，做儿子的不能及时闯进去一探究竟。早知道娘亲想助自己一臂之力，大可捕捉其他机会挟天子以令诸侯，捉了吴兰儿来言行逼问内情便是，何必赔了一个妾室进去？他咬着牙慢声道：“七弟说笑了。只是下人们都说那凶手是个身量瘦小的姑娘，听那描述竟跟你身边的兰儿姑娘相差无几，我也不过多一句嘴，七弟可不要见怪。”燕还似乎不欲多说，懒懒的道：“用完晚膳后，我便回远心苑泡水休息，兰儿一直在旁随侍，哪儿都没去。二姨娘沐浴是三房负责张罗之事，追究职责也断然轮不到七房头上。”言下之意便是，谁的侍妾死了就是谁的家务事，与旁人何干？燕衡怒火中烧，忍不住便要跨上前去动手，却被旁边的弟弟一把扯住手臂。燕骞上前一步，沉声道：“七弟真是好兴致，这鸳鸯戏水的把戏玩得倒是不赖，只是这院子地面溅了水，你们外衫尽湿，还真是……激烈啊。”燕还冷冷道：“兰儿害羞，我不过逗逗她罢了，等不及下水就互相嬉闹。怎么？四哥比我会讨女子欢心多了，难不成还要来此取经？”每一句话都碰了个软钉子，燕骞却面色如常，笑着虚抱了抱拳头：“如此，便打扰七弟兴致了，哥哥告辞。”暗自使劲拉着冲动的燕衡往外便走。燕衡回过头来，阴狠喝道：“锦绣的死我记上了，你们最好给我小心点！”甩袖疾步走了出去。身后的侍卫随从见主子已走，也依次列队追随而去。等人一走，孟鹤旋便走进来回报，低声道：“少爷，路上的痕迹已全部除去。”燕还头也未回的挥了挥手，孟鹤旋无声的关上了院门，徒留一地海棠的落花。夜色凉如水，流萤四处飞舞，似乎方才的惊心动魄全然没发生过，宁静如昔。兰猗从燕还的怀里挣脱出来，脸上红晕尽褪，背脊轻颤，伏在岸边的石板边沿，暗自出了一口气。今晚之事，实在太险了。就在燕衡和燕骞破门而入的瞬间，那浴房的窗子突然大开，跃进来一个矫劲的高瘦身影，那人几步奔到浴桶前，一把将她横抱在怀内，迅速跳出窗子，沿着绿茵苑的外墙翻了出去。他们一路穿杨插柳，专拣黑暗茂密处行走。那人几乎脚不沾地，施展轻功迅猛狂奔，直到回到了远心苑内，她才从方才杀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人竟是燕还！“你有没有怎么样？”一声略带低沉的询问将她从呆愣中叫醒。兰猗回过头去，见到他几乎湿透的衣衫下纹理分明的腹肌，脸上又是一红，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寸，摇了摇头。这家伙看上去那么瘦，竟然练出了不少肌肉。燕还似乎有些疲累，双臂枕在脑后，搁在岸边山石上，轻轻仰躺在泉水之中，望着星光闪耀的苍穹，低低说道：“人死了就死了，不要多想。幸好我到得及时，没有酿成大祸。”她都亲手溺死了锦绣，这叫没有酿成大祸？又或许他的意思，实则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兰猗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忍不住问：“确实是我杀了她，你为什么要包庇我？”“她要溺死你，却没料到反而丢掉自己的性命，你有何错？”少年轻笑了笑，唇角蜿蜒起好看的弧度，微微阖上眼睛，半开玩笑道：“况且，你是我的人，我怎会不护着你？”话到此处，嗓音中的温度渐渐冷了下去。他没亲眼看到她杀人的过程，心中微有寒意，可更多的却是一阵阵后怕。女孩儿抿着唇角不回答。燕还转头看着她柔和的侧脸，低声道：“今日是我疏忽了……上次梅卿叫你去绿茵苑时我就告诉过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必到外院去。”这话语里除了渐渐清晰的凉薄怒意，还有隐匿的担心。他在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是因为自己不听他的吩咐，私自应了郭氏的传召么？她隐隐约约捕捉到自己胸腔中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心动，因为他的话，因为他的目光，而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