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次被关禁闭,燕还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黄花梨木,花了两天时间又削又磨,制成了一把比寻常兵器略小的木剑,剑头略钝,剑刃淡黄,剑柄用松油浸润,又打磨了银沙防滑,十分精巧好看。他还真是一个手巧的家伙。兰猗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日,用完晚膳后,风寻和云觅坐在屋檐下的木竹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蓝画将碗筷收了下去,兰猗正要端着剩出来的菜倒掉,忽听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身后说道:“兰儿,你留下。”蓝画只微微顿了一下脚步,忙接过兰猗手中的碗,低着头出去了。兰猗擦干手,慢慢走到桌边,等待少爷吩咐。自那日的乌龙之吻后,两人之间若无其事的过了好一阵子,尴尬慢慢消散了去。在岚山也住了小半个月了,还好燕还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兰猗反而乐得轻松。少年瞥眼见她面色沉静,眼波清澈,不动声色的问道:“除了洗衣服擦桌子,你有没有别的事想做?”什么意思?婢女不洗衣服不擦桌子干什么去?仆从要砍柴,书童要侍笔,就连蓝画也和其他粗使丫头一起承担了做饭的职责。兰猗不明其意,小心翼翼答道:“少爷可是希望我再做点别的活儿?也对,蓝画一个人操持伙房的事儿太辛苦了,我也可以……”“算了,问你也白问。”燕还突然有些不耐烦了,冰冷的打断了她,挥手让她退下。这家伙搞什么?脾气阴晴不定,定是被关在山上关得要发飙了。女孩儿有些无所适从,识趣的福了福,转身向外走去。突然,身后似乎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回过头去,却只见到少年转过身后清俊的背影。“这谷还没有名字,你今晚好好想一个,明天告诉我。”他懒懒的发出声音,微微偏过头来,俊秀的侧脸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么不经意的,好像随口而出一般。夜晚的风渐渐染上凉意,黑暗中女孩儿睁着眼睛,听着另一张床上蓝画轻轻的呼吸声,脑子里转过了几百个念头。为什么让她替这山谷取名?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他一眼,少年灿若星子的眼眸里没有泄露丝毫情绪,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毫无波澜。兰猗轻笑,如果说面对他的眼神,从前她有些畏惧和不安,现在却只有淡然和宁静。说到底,她不是孩子,他才是。他若真存了那么一丝想法,她倒也愿意为两人之间留下点什么。这片山谷,她已经想好了名字。她朝腰边摸了摸,想拿出卞赛赠与的那条丝绢出来看一看上面的刺绣兰花,可怎么找不到了?摸遍衣衫和行李包袱,统统没有。怎么会?明明一直贴身放着的,下午在小山涧旁捞小鱼时还掏出来准备擦汗,却没舍得用,现在怎么会不见了?兰猗瞪着眼睛坐在床头发呆,脑子里迅速回放着自己去过的地方,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丝绢掉在哪了。她懊恼极了,狠狠捶了大腿几下,又心疼又后悔,早知道就放在盒子里收好,如果掉在山里,还不知会被山风吹到哪里去?次日,燕还穿着一身蓝布长衣,腰束暗蓝织带,取下了平日领子上衬着的白绫布绢,手持一长一短两柄长剑,纵然卸下往日的华贵,整个人也潇洒异常,器宇轩昂。风寻和云觅跟在身后,提着箭壶和角端弓,也是一副利落打扮。“带她过来。”燕还将两柄剑附在背上,轻轻跃上云觅牵来的黑色骏马。风寻迟疑了一下,应了声“是”,即刻将兰猗领到了跟前。女孩儿一袭白色襦裙,洁白胜雪,腰间锦带飘逸,衬得脸色愈发白皙,如水清澈的杏眼里微微带着询问,一声不吭。马背上的少年神色淡漠,姿容卓绝,如远在天边近在咫尺的一弯月亮,不声不响的嚣张着自己的风华,绝代无双。兰猗仰起头看着他,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她记起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骑在马上,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深邃莫测,暗藏防备与审视,面无波澜,却深深的看进了她心底最柔软处。他像从天而降的神,几次救她于水火,亦正亦邪,忽近忽远。她怔怔的看着他伸出手来,手指白皙修长,菱唇微动:“上马。”女孩儿的心湖仿佛被人轻轻触碰了一下,激起层层波纹涟漪,微微荡漾,绵延悠远。她突然有些害怕他的目光,下意识想要逃离,不由自主往后缩了一下,低声道:“奴婢不敢。”燕还眉头微蹙,长臂一揽,已将她抱到了自己身前,轻声道:“抓好。”骏马轻嘶,迈起蹄子往山顶慢慢走去。风寻和云觅赶紧跟在身后,彼此心照不宣的互看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天气舒朗,白云悠悠飘荡天际,迎面拂来的山风带着一丝凉意。黑色骏马在松林中间一块小空地上停下,少年利落的下马,一把将女孩儿也抱了下来。两个书童熟练的走到一旁,在嶙峋怪石上摆好案几,将茶壶茶杯摆好,又捡来柴火麻利的生了一堆火,架好炉子煮茶。燕还见女孩儿面露不解之色却不开口询问,心中暗笑,卸下背上长剑,递了一把小剑过去:“这个给你用。”兰猗接过一看,正是前两日他独自雕刻打磨的那柄黄梨木剑,不由一怔:“木剑……拿来做什么?”“我教你防身的剑法,省得下次只会用弹弓打人。”少年俊眉一挑,语带戏谑之意。他语调轻松,兰猗却恍如晴天霹雳直砸心头,强自按下心中错愕,别开眼睛,手心紧握木剑。他果真知道是她做的了,却如此毫不在意的说了出来,难道他真的不怪她打瞎了燕老太爷的眼睛吗?难道他不生气她私自陷害蓝书和雪菱帮着蓝画说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