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宛如吹弹可破的肌肤般轻软柔嫩的春天悄悄来临。早晨的窗外,明亮的色彩逐渐覆上湿地。然而,相较于被晴空俯瞰的湿地,理濑觉得自己内心愈来愈阴郁。早上起来,一看到窗外的爽朗天气,却愈觉得自己被关在一方狭窄之地。初到这里时,还曾有过浪漫幻想,以为自己是被囚禁的公主,如今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个穿着灰色囚服的囚犯。自五月庆典那晚后,已经过了好几个礼拜,也未会有人提起舞台上的血腥事件。结果,我还是没与丽子说到话。五月最后一个周六午后,理濑照例在窗边发呆,托腮远眺窗外。成群的白色水鸟优雅地在湿地上飞舞。看了一眼隔壁的空床,忧理今天也去排练了。随着丽子的过世,忧理身上的某个部分也死了。虽然她看来没什么改变,说话仍旧毒辣犀利,但有时她的表情会突然沉下,一看就知道她又想起丽子的事。黎二也是,从那晚之后,他也有些改变。但根据忧理之前的话推测,丽子的死让黎二失去某部分的同时,也让他得到了解脱。黎二对丽子有太多责任感,那个悲惨的结局或许能打开某部分心结,使他稍稍得到救赎。理濑记得很清楚,那天忧理坦白自己对丽子的爱意的情景。莫名地,她就是能理解黎二与忧理为什么会被丽子深深吸引。丽子在特殊环境中长大,是个纤细敏感的美少女,两个人都产生想守护她的心情,然而,他们真正想守护的,其实是自己敏感脆弱的灵魂,并透过对丽子的感情而得到些许慰借。为什么丽子要跟着我?理濑觉得很奇怪。这代表她认识我,在图书馆时,也许就是因为认出我才会追过来。而且,丽子为什么要杀修司?她的精神状况确实不稳定,但会特地在寒夜送信,并从后追上刺杀,应该是认识修司才对,而且还是经过缜密的计划。她为什么要杀修司?自从来到这里后,丽子的影子就一直环绕在自己周遭。理濑觉得自己与丽子之间一定有什么关联。如果现在举行降灵会,她会出现吗?理濑紧握冷冷的铁栅。校长说:“本来应该什么也不会出现,但我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他为什么要演那出戏?就算什么都没有出现,我们就会相信丽子已经死了吗?那功呢?我这的有灵媒体质吗?一旦开始思考,就觉得自己愈来愈不像自己,内心也愈来愈不安。窗外传来清澈高亢的声音,远方高处有个小黑点来回飞旋。那是什么鸟?理濑从各种角度仰望天际,就在那时,她突然想起刚来这所学校时得到的望远镜,那时一进到房间便收起来了。理濑打开抽屉翻找,在叠起的杜莫里埃与克莉丝蒂的两本书后而,发现了那个古董望远镜,拿在手上还有点沉。理濑想起送她这东西的男子,仔细想想,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他,难不成他是学校外部的职员?理濑出神地凝视飞舞的水鸟好一会儿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盯着那个望远镜。我看过它,但是在哪里?明明今天才第一次使用,却觉得上面的饰纹应该在哪儿见过……而且是来到这里后,在某处看过同样的花纹……脑中倏地浮现那晚茶会的景象:手持猎枪的校长、躺在校长脚边的修司,还有插在修司背上的刀子。就是那把刀子!难怪当时会觉得刀柄的饰纹很眼熟,原来就是这个,波斯风的藤蔓刻纹。不过,会不会是自己想人多了?仉这怎么看都不像大量生产的物品,应该是特别订作的,而且已有相当的年代。将望远镜与那把刀子联想在一起,会不会太过牵强?脑中突然浮现那名男子的大特写。那个人究竟是谁?是他杀死修司的吗?能一刀刺死大块头的修司,凶手很可能是男的。校长是不是谎称丽子自杀好掩饰自己的罪行?毕竟他只说刀子上验出丽子的指纹,其他什么话也没说。第一天来到这里的记忆在脑中迅速播放:被偷走的旧皮箱、灰色的湿地,还有突然跑来说要当我室友的忧理。那时我什么都还不知道,也还没发生任何事……理濑不经意抬头,目光落在凸窗的天花板上。对了,第一次进到这房间时……理濑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天花板,隔板动了,而且还有点重量,上面似乎放了什么东西。理濑心跳加剧,几秒后,她手上多了一本红色书皮的小书。这是……理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有些褪色的红布面上印着小小的书名,却没印上作者的名字,仔细看那书名——[三月的红色深渊]理濑不禁紧张地左右张望,同时也讶异自己反应竟如此激动。怎么办?这肯定是校长说的那本书。但为什么会放在那里?是以前住在这房间的学生藏起来的吗?理由是什么?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本书在自己手上,理濑赶紧将这本书套上另一本书的黑皮书封。她抱着书花房里来回踱步,有种书本在怀中渐渐发热的错觉。理濑感到很困惑,不知如何处理这本书,要还给图书馆吗?还是直接交给校长?为什么她会觉得有罪恶感?而且,她直觉地认为,不论将书还给图书馆或拿给校长,她都不会有机会再看到这本书。这一点她十分确信。理濑冷汗直冒,心中一直反复同一个念头:我得在这之前先读完这本书。不过,这期间要藏在哪里好?就将它与桌上的辞典堆在一起好了,忧理绝不会乱碰别人的书桌。那么,要在哪里读这本书呢?理濑抱着书认真地思索。约定外面吹着搔弄人心的春风。理濑走在冒出嫩叶的林中小径,找寻适合看书的地方。阳光穿透树梢,闪耀刺眼的光芒,吹过湿地的风则轻轻摇晃叶隙中透出的光线。这是个适合小眠的闲适午后,舒爽的季节终于来临,学生们在其中恣意生活。脑海里突然净现一句话——这是一座假的乐园。拥有一头飘逸长发的女孩,手舞足蹈地从树林深处走出,迎向自己。那是以前在餐厅过过的女孩,应该是叫麻理衣。当时她曾问自己有没有见到丽子,看来,她那时一定是见到从疗养设施跑出来的丽子。麻理衣对理濑笑了笑。虽然她看起来仍很瘦小,今天的气色却还不错。理濑也回以微笑。“有找到野草莓吗?”“咦?”这个奇怪的问题令理濑感到很疑惑。虽然忧理曾说可以不用理会她,但面对麻理衣如此认真的眼神,理濑认为自己无法不理她。“如果找到春天最棒的野草莓,就能去温暖的地方哦!”“温暖的地方?”“找不到吗?”看到理濑惊讶的表情,麻理衣显得有点失望。“应该可以吧!”理濑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摘春天最棒的野草莓给我!”少女的脸倏地绽放光彩。“嗯。”少女伸出纤纤小指,虽然有点诧异,但理濑也伸出小指勾住那细瘦白皙的冰凉小指。“我们已经打勾勾,说谎的人,校长会让你喝黑红茶哦!打勾勾了!”理濑听她哼着稚气的顺口溜,思考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拜拜!理濑。”麻理衣挥挥手说。理濑吓了一跳,目送少女愉快地蹦蹦跳跳离去的同时,也讶异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有那个奇妙的顺口溜,“校长会让你喝黑红茶”是什么意思?是在暗讽校长的茶会吗?对了,今天校长好像要开久违的茶会,听说这次约翰也是受邀者之一。如果是他,在校长面前应该能从容以对吧?那些亲卫队也会去吗?如果是,他一定也能像平常那样游刃有余。从五月庆典过后,她就没再去图书馆,自然不曾与约翰说过话,因为她很害怕面对校长与约翰,尤其是他们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充满自信的眼睛。不,不只他们,其他人的眼神也很恐怖,因此她最近几乎都躲在房间,谁也不见。而且只要远远看见那些泼她可乐的人,她就会立刻绕道。明知这种鸵鸟心态很要不得,她却无法像忧理那么坚强。春风在室外徐缓吹拂,她明白畏缩的自己什么也办不到。理濑的黑发随风摇曳,四处寻觅后,她决定在“绿之丘”半山腰一处采光良好的低凹处看书。那里的草地干爽舒适,低矮茂盛的衡木形成绝佳屏障,后面则是一片半颓圮的高墙。曾有人戏称这是“叹息墙”,因为这里以前是修道院,这片墙应该就是早期建筑物的遗迹。听说将耳朵贴在墙上,便能听到死在这座山丘上的亡灵哭声,当然,理濑没有尝试这么做。阳光照到墙上,便从堆叠的石头缝间消失,漫长岁月的轮廓则闲适地溶入地表。理濑心想,靠着这面墙看书,应该很舒服。理濑在草地坐下,充满期待地翻开书封。翻开的瞬间突然行种奇妙的感觉。虽然这本书的封面与纸张有点破旧磨损,却意外地比想像中新。真奇怪,校长不是说这本书从创校之初就有了吗?〔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