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遁在春风里,人面桃花两不见。
希阳再转赤眸,却哪里看得到人族天骄?探手一抓,徒握千里,掌心唯有一片桃花瓣!
却是叫虞礼阳抓住了机会,把姜望三人送走。自此他和烛岁都能解脱束缚,放手一搏。
希阳并不说话,只凝神回气。
因为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考验她和仲熹,是否能够留得下再无挂碍的人族真君!
……
……
桃花总是开在春天,故而浪漫又生动。
桃花也总容易让人联想到鲜血,因为它艳而易凋,似年华早夭。
姜望被一瓣桃花遮住了眼睛,看到的就并不是春天,只有金戈铁马,鲜血飞溅,以及燃烧的烈焰。
耳仙人和乾阳赤瞳都再捕捉不到什么信息,唯独有天地之辽阔,却飘零此身。此后流光飞逝,倏然便止。
当那一瓣桃花姿态轻缓地飘落,好似鲜血飞溅,渐行渐远。
发生在娑婆龙域的四尊绝巅强者的搏杀,便再与姜望无关。
视野开阔,四下空空。
噢,倒也并不空。
左有陈治涛,右有符彦青。
空洞的是他们的眼睛。
在娑婆龙域发觉真相,感受绝望之时。陈治涛选择苦笑赴死,符彦青选择保全山字旗,姜望选择与本部将士共进退……而竟皆成空。
任你是禁制大师,兵道天才,绝世天骄,也都不能遂愿。
攻入娑婆龙域的时候,他们都是一呼百应,何等意气风发,未尝没有建功扬威之野望。
现在个个孑然,并无一个部下傍身。
你伤我疲,谁也不比谁的状态更好。
“这是哪里?”陈治涛先开口。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又极其飘忽,简直是气若游丝了。
姜望默默地感受了一下,道:“这里当然还是迷界,从世界规则来看,我们离界河并不远……”
同在神临境界,对于世界规则的察觉,他显然是要敏锐得多。
但他还在那里分析,符彦青已幽幽地道:“你为什么不看看你的指舆?”
陈治涛和姜望俱都沉默。
他们的确是失魂落魄的。
此时能想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呢?
姜望默默地翻检一阵,找出指舆,但又停下了动作。
因为有一个熟悉的、身披海蓝色道服的纤薄身影,正步空而来。
“姜……道友!”
又恍了一下,才看到陈治涛、符彦青:“陈师兄!你……你们怎么样?”
她好像每个人都看到了,但目光的焦点全在姜望身上,眼里有用力去藏,但藏不住的关切。
陈治涛当然知晓竹碧琼同姜望感情甚笃,毕竟当年天涯台之事,所有的细节都被钓海楼反刍过,也让作为钓海楼大师兄的他,在事后一再追悔。
但此时见得同门,叫了一声师妹后,便说不出话来。
姜望不欲叫友人忧心,勉强打起精神:“方才是虞礼阳真君送我们过来……这是哪里?卓师姐呢,你们没在一起?”
眼前这三人一个赛一个的颓丧,十足的败军姿态,且形单影只,带走的战士一个也没带回来。现在的竹碧琼,当然能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但她只是抿了抿唇,道:“这里是丁卯界域。我们去报信之后,再回来这里,你已经……卓师姐她去了天净国。我正好有点累了,就留在这里休息。”
姜望只能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点了点头:“休息,对。休息。我们先回浮岛。”
竹碧琼的心都揪在一起,本来下意识地就要点头,但又反应过来,赶紧道:“现在两族全面开战,这里恐怕不是休息的地方。要不然我带你们回怀岛,那里方便养伤……你想回决明岛也行。”
姜望苦涩地摇了摇头:“我们恐怕别无去处了。现在的近海群岛大概更危险。”
近海所有的海兽全部失控,这是什么样的概念?
诸岛恐无一处安宁!
虞礼阳之所以没有一袖子把他们送出迷界,自也是有他的道理。姜望亲自引军扫荡过的丁卯界域,大约是现在最适合姜望休养的地方。
竹碧琼道:“那我们去最近的人族营地看看……”
姜望终于发现了不对:“岛上出事了?”
竹碧琼本不欲在姜望霜冷的情绪上再洒一层雪,可到了这时候,也无法再隐瞒,只好如实道:“丁卯第一浮岛已经没了,现在上面全是海兽。我也是救了几个人才知道具体情况……”
“你带兵走后不久,那乔鸿仪和江翠琳又回到了岛上,大约是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丁卯界域了。他们拿出镇海盟签署的文书,将随身驭兽袋清空,强令第一浮岛的将士帮他看守他已捕捉的海兽。同时强征了一支千人军队,随他出去搜捕海兽……但不知怎么回事,那些海兽忽然发狂,把第一浮岛屠了干净。”
镇海盟在名义上统合了近海群岛,理论上来说,镇海盟的令,是可以调度迷界各处人族力量的。
这也是乔鸿仪能够拿着镇海盟文书强征第一浮岛军队的原因。
姜望问道:“匡惠平呢?他是吃干饭的?”
竹碧琼道:“据说是抗拒命令,被乔鸿仪当场杀了……”
姜望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种景象——第一浮岛的将士正在热火朝天地建设人族营地,忽然驻将被杀,忽然军队被强征。在岛防格外空虚的时候,关在兽栏里的那些海兽,又忽然开始发狂。
何似于他和陈治涛在娑婆龙域征战时,本来由陈治涛所控制的那些海兽,忽然成了关闭他们退路的闸门!
陈治涛垂眸道:“海兽失控,这都是我的过错……”
“与你无关。”姜望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道:“乔鸿仪是执行太虚卷轴任务,为蜉岛输送海兽。想来无论是浩然书院,又或太虚派,也都有自己的禁制之法。”
这时候的姜望,身外烟甲早就散去,天青色甲胄倒是光洁如新,甲胄所不能遮掩的脸上、手上,都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血腥味不能散去。
那些血腥,未见得都来自敌人。也有他自己。
竹碧琼看着他,感觉到这时候的他,非常的冷漠。
先前是心冷,此刻是血冷。
她往前移了半步,内心想要融化那种坚冰,但好像缺乏立场,也不够身份,所以只有半步。所以只能说道:“卓师姐说乔鸿仪必须为此事负责,去天净国是为了拿缉捕文书,光明正大回来缉捕乔鸿仪的同时,也要知会浩然书院……他会受到惩罚的。”
她没有说我特意留在这里是为了等你、帮你,只道:“卓师姐让我在这里看着。”
姜望只问:“乔鸿仪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