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泅便在这个时候一步走来,站到了姜望旁边,驱散了所有压力,语气平缓地说道:“年轻人有责任心,勇于进孽海担责。不管出了什么问题,都应该是你们这些同行真君的问题,诸位以为然否?若是你们都没能察觉什么,却要求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有所洞察,也实在有些难为人。”
“阮监正误会了。”陈朴缓声道:“我对姜小友并无要求,只是问几个问题。”
阮泅看了看陈朴,又看了看司玉安,才慢条斯理地道:“你们这样问问题,年轻人脸皮薄,难免紧张。不如站开些?”
陈朴往后走了两步:“如果阮监正觉得这是安全的,我当然没有问题。”
司玉安耸耸肩膀,表示无所谓。
姜望静默地站着,出奇的心中竟然并不紧张——在这种猜疑里,他本应感到惊惧才对。
阮泅笑着看向姜望:“有鉴于一些大家都难以避免的猜测,武安侯介不介意我稍作检查?用一些特殊的方法,不会涉及你的修行隐秘,只寻找跟孽海有关的线索。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没谁能强迫你。我直接带你回临淄便是。”
“您能够帮忙检查自然是更好。”姜望苦笑道:“让我也放心一下。”
阮泅站在姜望旁边,面容瞧来比年仅二十一岁的姜望更显青稚。
他抬起手来,手上笼了一层星辉,就这么轻轻地搭在姜望的肩膀上,像是两个年龄相近的朋友。嘴里笑着道:“你可以跟陈院长他们聊聊了,都是很有素质的前辈,不会为难你。”
姜望于是也就看向陈朴,很坦然地开口:“回答陈院长的问题。我第一次看到许希名,是在吴宗师来到祸水之后……”
从许希名的疑问,一直聊到许希名的铸犁剑,甚至也包括许希名对彭崇简的评价,乃至于许希名最后问他,觉不觉得霍士及赴死的场景灿烂。
姜望并无保留,全都说了一遍。
因为他明白,那个“许希名”,或者说那个假借许希名身份与他交流的家伙,绝对是非常可怕的存在。若是对他有什么企图,至少仅凭他自己,是绝对没有反抗可能的。任何一丁点细节的遗漏,都有可能导致几位真君偏离认知。
听完姜望的讲述,陈朴和司玉安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从“许希名”与姜望的交流来看,一切都很是正常。甚至于姜望所描述的许希名的战斗方式,也完全没有异常。真个让人感觉到,那个与姜望交流的,就是许希名本人!
但许希名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事实与感受有着明显的错位。
阮泅这个时候挪开了手,消散了手上星光。
摇了摇头:“没有任何问题。”
“奇怪。”陈朴皱眉道:“那他接触姜小友究竟是为了什么?”
“谁知道呢?”司玉安眸光微挑:“或许是菩提恶祖想要趁机认识一下现在的年轻人?”
无论陈朴还是司玉安,显然都认可阮泅的探查结果。
倒是姜望自己不太放心,对阮泅道:“要不然您再检查一遍?”
阮泅微微一笑:“孽海中有能力瞒过几位真君与你接触的存在,不会超过三位。不管是那三位中的哪一位,都不可能在穿越了红尘之门后,还一点痕迹都不留给我。”
这位大齐钦天监监正话里的自信,给了姜望很大的安全感。
也是,菩提恶祖已经被霍士及给镇了回去,血河依然为界河,孽劫时间尚未到来,如今他们也已经走出了红尘之门。理应是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陈朴这时候又问道:“就你自己来看,你觉得那个假借许希名的存在,为什么会同你接触?不需要有什么证据,也不需要正确,说说你真实的心里感受即可。”
姜望说道:“我觉得他很寂寞。”
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说的这个他,是许希名。”
“你觉得许希名还没有死?”陈朴问。
姜望斟酌了一下措辞:“他的生死三刑宫早已确认,我只是觉得,那个跟我说话的,的确是许希名的意志。”
“囚万千意志于一体,也并不出奇。甚至于本就是菩提恶祖的本领。”陈朴道:“就像先前孽海里的菩提恶语。至于菩提恶祖为什么把这个意志放出来……也许同吴宗师有关。”
姜望心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吴宗师才什么也不问地离开?
但陈朴却不再就此说些什么了。
又或许,几位真君已经在做另外的交流。
“诸位。”在他们关于许希名的话题告一段落后,彭崇简走了过来:“今日正好几位真君都在,可否与我血河宗做个见证?”
此时他仍然伤势未复,气息虚弱,但是一开口,便自然地代表了血河宗,有一种不容忽略的分量存在。
“不知需要我等见证什么?”陈朴语气和缓,有抚平人心的力量。
彭崇简道:“宗主身殒,血河无主。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要确立新宗主的人选。万请诸位见证,以使名正言顺、法理相依。”
他这话也在情理之中。
说是请求见证,实为请求庇护。
有这么几位衍道强者见证血河宗的传承,外来强者就算想要趁虚而入,谋夺血河宗基业,也须得再三掂量。
陈朴自然不会不懂,但完全没有推诿的意思,只道:“不知霍宗主生前可有确立承继宗门的人选?”
彭崇简摇了摇头,涩声道:“宗主春秋鼎盛,修为绝巅,谁能意想突发此等祸事?”
“师尊!”站在他旁边的俞孝臣急道:“血河宗现在群龙无首,能担此大任者,除了您,还能有谁?”
他就差直接把自家师父推上宝座,顺便啐一口前宗主的意志算个屁了。
当然这种急切也是忠诚的表达。
彭崇简眉头一皱:“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把嘴闭上!”
等到俞孝臣不服不忿地住了嘴,他才看向寇雪蛟:“宗主不幸离世,血河宗的精神却是还要传承……寇师妹怎么看?”
陈朴有意庇护,故而见证。
但阮泅和司玉安作为外人并不说话。
姜望区区神临更是保持缄默。
俞孝臣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整个血河宗,眼下能够与彭崇简竞争宗主之位的,确实是没有。哪怕是右护法寇雪蛟,也与彭崇简有着明显的差距。
血河宗三大长老,其中胥明松本是有些希望的,毕竟也是有心窥伺衍道境界的存在,但现如今已成天刑崖的囚徒,必无幸理。
寇雪蛟披甲按剑,飒声道:“就我个人而言,自然乐见彭师兄担当宗主。想来游、张两位长老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是……”
凡事最怕但是。
俞孝臣顿时有些紧张。
反倒是气息还很虚弱的彭崇简,从容平缓地道:“几位真君都在此见证,必不会使我血河宗失序。师妹有话不妨直言。”
寇雪蛟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但是霍宗主生前,对下一任宗主的人选,早就有过期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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