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背靠背彼此掩护!退出迷雾范围!快!”伊蕾娜的反应极为迅速,她一边高呼下令,一边双足蹬地向后远远纵出,手中血叶知道不会有误伤可能,在身前挥成一道光幕,挡住可能的追击。
果然,距离黑雾边缘少说还有一半的时候,她手上的剑就再次感受到那股粘滞沉重的压力,显然是弗瑞卡正面杀来。
她斗气一震,脆声娇喝,剑锋舞动,一招气刃斩·乱夹在劈刺之间反击回去。
漆黑中传来一声闷哼,粘稠压力霎时消失。
皮甲·伪装者特性发动的情况下,漆黑一片的空间仿佛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弗瑞卡只要不发出太过明显的脚步声,就根本无从判断他的具体|位置。
这远比单纯的致盲可怕得多。
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克雷恩第一时间拉住了玛莎的手,把她扯到自己身后,紧接着一记爆裂箭射向身前数米不到的地方。
沉闷的爆炸声清晰地传进耳朵,但本该亮起的火光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一片漆黑的迷雾,仿佛真的能吞噬掉所有光明。
“塔布蕾丝!过来和玛莎拉住手,一起慢慢向后退,不管谁接近你们都不要相信!”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战斗,克雷恩一边在混乱的环境中大喊,一边靠之前对地形的印象,小心地上到更高一层,快速退离原地。
“想走……你们……走得动吗?”嘶哑的声音满含愉悦地回荡在黑暗中,下一秒,强烈的波动扩散开来,更加逼真的幻觉出现在众人脑海。
有的明明踩在了实地,却感觉自己一脚踏空,不由自主的摔倒跪下;有的想要腾空而起,从上方逃离,却感觉到山崩一样的压力从天空坠下,本能地降落下去躲避;有的纵身一跳,就再也感觉不到落地,在惊恐中高声尖叫起来;有的小心翼翼挪出两步,双足就感觉像被泥沼吸住,沉重得提不起来。
在失去视力的环境下,其余感官争相表达的真实轻易欺骗了大家的意识,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就连玛莎也很快不安地喊道:“克雷恩!我……我身后竟然多了一堵墙!怎么办?”
这时,第一个牺牲者的惨叫从黑暗中传出,随着撕裂皮革一样的声响,一个女人恐惧地尖叫起来:“啊啊——怎么会……你、你的手!怎么只剩下你的手了……啊!啊啊——!”
黑暗播撒着不安和恐惧,幻觉侵蚀着忍耐和毅力,游走其中的恶魔,在如此有效的掩护下,开始了杀戮的盛宴。
“是你们逼我把一切交给‘它’的!你们……活该要付出代价。”
“呵呵呵,你的斧子很锋利啊,可惜你砍掉的是你同伴的头,太遗憾了。”
“美丽的心脏,如此强壮,充满活力,真是神创的瑰宝。”
“抓住自己肠子的感觉如何?别攥得太很,这样你还能多活一会儿。”
“你是亚龙?这头骨好像挺适合做灯座,哼哼,感谢你为我卧室的装饰尽一份力。”
“哇哦,熔岩系法师可不多见呐,我会留好你的骨头做个纪念的。”
连绵不绝的惨叫中,弗瑞卡已经完全听不出原本声线的阴沉嗓音清清楚楚的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仿佛他变出了无数分身,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身边低声细语。
森寒入骨。
接着,他语气中的残酷在抓住了一名女法师后彻底释放出来。
“你不是吃肉喝血的兽灵,也不是整天爬树的精灵,你好好一个人类女孩,为什么要整天学习如何战斗?”布袍的撕裂声和女法师惊恐的尖叫前后响起,但没有人能救她,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这么美好的部位,可以哺育多么健康强壮的婴儿,你既然浪费了它本来的用处,遮掩在丑陋的法袍中,我就替你撕掉它好了。”连灵魂都在颤抖的凄厉哀鸣,依然刺不透这浓稠的黑雾。
“生命是在这裏生根发芽,你不去好好保护它,不去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为什么要来学着念动没用的咒语,学着去维护无聊的正义?是为了爬上权力山峰,把我们这些男人踩在脚下吗?”什么东西被捏碎在手掌中,女法师的惨嚎迅速衰弱下去,变成奄奄一息地呻|吟。
“女人不该在这种地方,战场是属于男人的。否则,这就是下场。”噗通一声,又一具尸体倒在地上,但过于惨烈的死亡,和弗瑞卡语调中对女性人类的异常亢奋,让恐慌迅速蔓延在其他女人的心中。
“除了浴室厕所这种我们不想和你们共用的地方,没有哪里是只属于男人的。战场,更不会专属于哪个性别,而是属于强者。”伊蕾娜压抑着愤怒的声音高高扬起,“弗瑞卡,你不光是个维护着自己城堡生怕犯一点错的懦夫,还是个看到强大的女人展现能力就感到自尊受创,从不反思自己的不足,只会嫉恨别人优秀之处的渣滓!你不是只会欺负女人,你是只会欺负弱者!欺软怕硬,这就是真实的你。”
惨叫声短暂的中断,黑暗中一时间只剩下伊蕾娜清脆悦耳又充满力量的声音:“你说女人不该在这种地方,可我现在就在这裏,我也是女人,一个优秀到让你这样的男人自卑致死的女人,你敢来找我吗?不,你不敢,你只敢龟缩在魔龙甲造成的阴影里,阴沟老鼠一样偷偷去咬女人的鞋跟,在她们摔跤后冷嘲热讽。魔龙甲支配了你这样软弱无能的废物,我都替它感到惋惜。你连这都不配!”
“闭嘴!”怒吼声中,漆黑的迷雾仿佛有生命一样地震颤了两下,仅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所有的幻觉伪装出现了转瞬即逝的中断,明晰的怒气爆发的过于猛烈,暴露了弗瑞卡这一刻的位置。
现身的魔龙甲吞噬了弗瑞卡理智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夺去了他之前的冷静。
他可能觉得,伊蕾娜已经退到接近迷雾边缘的地方,如此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对他造成什么致命的打击。
但他没想到,迷雾中至少还有一个意志,用尽全力保持了镇定,集中精神等待着有把握出手的时机。
混乱的声音掩盖住弓弦的轻响,影柱和迷雾消耗了弗瑞卡过多的力量,黑暗吞噬了迸发的红光。
就在愤怒的魔鬼准备冲向伊蕾娜的时候,克雷恩的焰刺·火龙之牙从侧面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的腋下!
炽热的元素凝聚在箭簇,化作锐利的龙牙,足以焚化任何筋骨的高温随着箭矢的射入强猛地涌入。
作为附魔射击派生系统中的顶峰之一,火龙之牙在伤害能力上甚至可以压过大多数高阶魔法一头,而箭矢带来的实质性穿透,也能让这门战技的威力少受到许多来自抗性的削弱。
维持着迷雾遮蔽区域,转移出大部分能量的魔龙甲,已经不足以硬扛下这一击。
尖锐的刺伤之后,游遍全身的灼痛让弗瑞卡凄厉地嚎叫起来。
随着这声音,弥漫的黑雾震颤着缩小了范围,转眼之间消退了接近十米,最外围的两个法师死里逃生,连滚带爬的冲向远处,趴倒在地上呕吐起来。
并不是他们的意志太过软弱,而是七零八落四散在他们身边的那个女法师的尸体,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给了他们紧绷的神经最后沉重一击。
幻觉的力量也被大幅削弱,几个弓手成功从看台边缘逃出迷雾,喘息着跑出数米,才心有余悸的回过头,举弓瞄住了依然漆黑一团的那边。
玛莎和塔布蕾丝紧接着从最上层退出到危险区域之外,塔布蕾丝满脸紧张的碎碎嘟囔:“这东西太可怕了,我的鼻子都不管用了,刚才在裏面不管怎么闻,都感觉身边全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玛莎脸色苍白的喘息了几口,抬手示意塔布蕾丝闭嘴,衝着黑雾裏面大叫:“克雷恩!出来吧,在裏面作战太危险了。”
“好……嗯?糟!唔——啊啊——”克雷恩的回答突然变成了一声惊叫,接着,伴随着痛苦的惨叫,他的身影直接从黑雾中打横飞了出来。
塔布蕾丝反应极快,马上起跳把他凌空抱住,一起在地上滚了几圈,缓冲掉了剩余的冲力。
玛莎急忙赶过去,“怎么回事?”
克雷恩捂着心口剧烈的喘息着,咬紧牙关说:“那家伙偷袭我,估计是打算挖了我的心,要不是风暴之壁,这下可就惨了。”
他松开手,那一片的外套像被炸碎一样消失,裏面的风暴之壁竟然也凹下了五个触目惊心的指印。
伊蕾娜跳上高台顶部的遮雨檐,赞许地看了克雷恩这边一眼,接着紧张地盯住停止缩小的迷雾范围,大喊:“趁着幻觉效果减弱,都快点逃出来!”
不得不说,这黑色雾气的遮蔽效果实在太强,不过三米不到的高度,就让上空俯瞰的伊蕾娜完全发现不了半点痕迹,像在看着一大片黑色的颜料一样。
克雷恩带着玛莎他们退开几步,把上次剩下的那瓶魔力药打开咕咚咕咚灌下,跟着摸出一张提升魔力恢复效果的短效符文,激活后贴在手背,忍耐着反噬的灵魂震颤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很快,迷雾的范围再次缩小了近五米,但似乎是把削减的力量转移到了幻觉之上,除了被直接释放出来的几个弓箭手,再也没有谁能主动逃出来,牺牲者的哀号,转眼就再次响起。
“混蛋!”先一步逃出来的弓箭手听到同伴的呼救,怒吼着举起了弓,但无法锁定目标,裏面又有自己人的情况下,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红着眼睛含泪看着那片近在眼前的小小炼狱。
“让我来吹散它!”一个法师在结束了咒文后愤怒地咆哮出来,法杖一伸,在不太可能有同伴驻留的高处施放出强·龙卷,围绕着淡淡绿光的风柱拔地而起,将十几张座椅拉拽到空中,撕扯成破烂的碎片。
但漆黑之雾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那看似在流淌的色泽,竟好似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反而把龙卷的下端吞噬得如同并不存在。
束手无策的克雷恩有些愤怒地把视线转向角斗场那边,他想看看,串联组织了这一切的米洛,到底要退缩到什么时候。
这时他才注意到,米洛的身边,他那几个师弟不知何时返回到了角斗场中,正匆匆忙忙地弯腰低头,顺着魔剑法杜赫画出的印记洒下一捧捧晶莹剔透的粉末。
不必等到米洛画完,克雷恩就已经看出来,那是一个足足有一小半角斗场那么大的增幅法阵。
托温瑟的福,克雷恩对魔法的使用差不多有基础的了解,作为与咒文和魔力相匹配的增幅手段,同时也是强、极两种魔法的必要步骤,勾画法阵最重要的就是流畅和严谨,尺寸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属性。
所以他不太明白,米洛不去参战,而是搞来这么巨大的一个法阵要做什么。如果是召唤法阵,好歹还能猜测是要弄来个什么帮手拼死一搏,增幅法阵,搞这么大阵仗和用法杖凌空画一个有区别吗?
最后一道曲线画完,米洛快步跑出法阵,抬头衝着后面大喊:“老师!准备好了!你快些吧,裏面的人要顶不住了!”
范特姆?克雷恩立刻往南边张望过去,果然,南看台靠近顶部的座椅后,穿着一身星纹法袍的老法师就站在那里,扶了扶头顶的尖帽,有些痛心地盯着北看台上覆盖的那团黑雾,缓缓举起了法杖。
从这裏听不到他在念诵什么咒文,但看那快速颤动的唇型,并不像是断字利落的通用语,而是词根复杂连接词变换繁多的上古语言。
“下来!看台上的人全都下来!快点!”米洛向北跑了几步,一边举起手臂用力挥舞,一边大喊提醒。
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一位圣域最顶级的法师正在施法,听从其弟子的建议显然不会有错。看台上所有不在黑雾范围内的勇士全都飞快地冲了下来,伊蕾娜也皱了皱眉,飞身跃入角斗场中。
克雷恩紧跟在玛莎和塔布蕾丝之后跳下看台,这时,在范特姆的面前,那根朴实的木杖已经化作了一根耀眼的光柱,正在飞快地完成法阵的最后阶段。
地面上的巨大法阵,也在此刻亮起了冲天的金芒,与范特姆身前的法阵交相辉映,仿佛正在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