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2 / 2)

车夫站在门外。略带害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屋里道:“侯爷,您该回去了。”

沈知白起身,看着池鱼那亮起来又暗下去的脸,有些不忍心,低声道:“你不如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过,等是一件很劳心费神的事情,越是期盼,越是费神。”

“……”池鱼僵硬地送他出去。

怎么可能当做没说过呢?她想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有些希望,哪里能轻易放弃。

车夫提着的灯亮着橘?色的光,在?夜里慢慢地晃出了梅林。池鱼打开窗户,任由雪风吹了自己满头满身,眼睛只管盯着外头瞅。

她与沈故渊,怎么能说是没有缘分呢?上一世就牵扯至死,这一生又阴差阳错地再度相遇,这等缘分,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老天给过她一个奇迹,让她在将死的时候被沈故渊救出去。那么,何妨再多给她一个,让她再见他一面?

她还没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想起来了,她也没告诉他上辈子的宁微玉其实不恨他了,比起恨,更多的是悲凉至死的爱。她也没告诉他,宁池鱼也原谅他了,往后,还可以继续跟在他身后走。

这么多的秘密他都还不知道,怎么甘心啊?

夜色低垂,雪风刮了一整晚。池鱼盼啊盼,终究还是没有盼到她想的那个人来。

早上的时候雪停了,风吹过来,带了一阵清冷的梅香。

池鱼看着那空旷的雪地,终于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他不会回来了,怕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不管她怎么等,怎么盼,他都不会再回来看她一眼。她前世让他痛不欲生,这一世他便要报复回来,叫她也尝尝这一人独活的滋味儿。

她想过死在这片雪地里,然而郑嬷嬷说,沈故渊放过一个护体罩在她身上,她想死也死不了。

这不是报复是什么呢?他也恨她吧?恨她那么狠心,那么绝情。

将头埋在臂弯里,池鱼哭得伤心极了,抽泣的声音响彻半个梅林。

有人不小心踩断了一截落在雪地里的梅枝,咔擦一声响。

池鱼听见了,却没抬头。她不相信奇迹了,反正他也不会活过来。

风吹过草屋,挂在窗户上的香囊和“卍”字轻轻晃了晃,清冷的梅香越来越近,仿佛有梅花开在了她窗边。

池鱼自顾自地哭着,眼泪鼻涕混成了一处,被雪风一吹,全冻在了脸上。

正哭得入神,冷不防的,有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池鱼一愣,身子僵硬了一会儿。缓缓抬头。

朝阳升起,光从梅林的缝隙照射过来,勾勒出一个人的剪影。

那人一头白发,星眸长眉,鼻梁挺直,薄薄的嘴唇抿着,似乎下一秒就要勾出个嘲讽之意十足的微笑来。一身锦绣红袍宽大华贵,上头绣着精致的云纹。

他抬手,一下下地摸着她的头发,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他说:“你不来找我,还是得我来找你。”

池鱼傻眼了,怔愣地看了他许久,颤抖着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衣袖。

沈故渊低头下来,嫌弃地看了看她这张脸,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仔仔细细地给她擦干净。

池鱼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挥开他的手,撑起身子来越过窗台,急急地去碰他的脸颊。

沈故渊没有躲。任由她摸着自己的脸,挑眉问:“手感如何?”

喉咙里一股疼意由下往上翻涌出来,池鱼“哇”地哭出了声,抱着他不肯撒手。

“师父!”她哽咽地喊了出来。

听见这两个字,沈故渊笑了,反手抱着她,轻轻地拍了拍。

他有预感,这一次,两个人绝对再也不会错过了。

……

郑嬷嬷、苏铭和郝厨子站在梅林不远处,躲在结界里看着那头的场景。

苏铭很唏嘘:“强改生死簿还能活下来的神仙,我就只见过主子一个。”

“你说得轻巧。”郑嬷嬷白他一眼:“他半条命都没了,仙骨全失,若不是有我们几个在,哪里还活得下来?”

沈故渊是飞升的神仙,与其他天生的神仙不同,他有自己的肉身。脱了肉身去救沈知白,伤的只有魂魄。他们几个合力留魂,到底是留了三魂两魄下来,放回肉身里养着。

说实话这种法子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郑嬷嬷他们心裏也没底。也不知道沈故渊还能不能活下来。

折腾了五年,什么灵丹妙药都喂下去了,郑嬷嬷一度想放弃,觉得没有可能了。

然而今日,沈故渊竟然醒了。

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谢谢他们,而是跑来了这裏!

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然而……听着宁池鱼撕心裂肺的哭声,郑嬷嬷还是有些心酸,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是不容易。”

“的确是不容易。”

“那咱们还搁这儿看吗?”

“看什么看!”郑嬷嬷道:“月宫里有了新主子了,哪儿来那么多功夫给你们在人间晃荡?快些回去!”

苏铭和郝厨子应了,乖乖地转身往回走。郑嬷嬷走在最后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沈故渊伸手将池鱼从窗户里抱了出来,红鲤裙和他那一身红袍混在一起,像极了大婚的喜服。

欣慰地笑了笑,郑嬷嬷转头慢慢走远。

……

大樑的小皇帝在十五岁这年找回了自己的三皇叔,朝中上下都是一片欢腾。沈知白负手站在仁善王府门口,看着那重新挂上的牌匾,心裏感慨万千。

“怎么?”叶凛城蹿到他身边。揶揄地用手肘戳了戳他:“人家回来了,你不高兴啊?”

“自然是高兴的。”沈知白轻笑:“只是这人忒可恶了些,扰了不少人的好事。”

“哦?”叶凛城好奇地挑眉:“什么好事啊?”

“陛下满十五,宫里塞去了众多美人儿,本来陛下也是乐于接受的,谁知道他突然就回来了。”说起这事,沈知白就觉得好笑。那人往陛下面前一站,分明不记得他的皇帝竟然就直接扑了上去,甜甜地喊了一声:“三皇叔!”

认祖归宗的过程与上回差不多,只是这回的皇帝可不是多年前奶声奶气的小孩子了,站在他面前,也有他肩膀那么高了。

“他回来,跟皇帝选美人有什么关系啊?”叶凛城不解。

沈知白失笑:“宫里今年最被看好的就是唐大人家的闺女,有人赞她行若扶风,姿态绥绥;乌云插花,春光葳蕤。”

“那不挺好的么?”

“好是挺好的,可陛下说……”

仁善王府门口一阵骚动,似乎是沈故渊出来了。沈知白抬头,远远看过去,就见那万人之中一人白发如雪,伸手护着自己的娇妻,慢悠悠地抬了眼。

叶凛城没回头看,面对着沈知白急得抓耳挠腮的:“说什么啊?”

回过神,沈知白低笑:

“陛下说,春光葳蕤,不及皇叔貌美。”

风拂过屋檐下的灯穗,将人一头白发吹得微微扬起,那人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声音,将宁池鱼抱上马车之后,侧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眼波尽处,一片平和。

沈知白合了手里的扇子,朝他遥遥拱手。

该等的人等到了,该圆的梦也圆了,宁池鱼今生不再有遗憾,那他,也就再无遗憾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