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了他之后,周雪曼凝视着渐渐下沉的张浩天,眼神里充满了悲哀,却柔声道:“浩天,你听过元朝管道升的《我侬词》吗,我一直很喜欢,词里的意思和我们两个现在还挺像的,你听着,你侬我侬,忒煞多情。情多处,热似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在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周雪曼的声音很轻,充满了深情,但张浩天没有说话,因为他无法说话了,淤泥这时已经淹过了他的嘴唇,也到了周雪曼的双肩,但是,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对视着,他的右手与周雪曼的左手始终紧紧的牵在一起,有这样的一个女人陪着自己一起死,他也不枉到世间走一趟了。
眼看那淤泥就要淹过张浩天的鼻孔,周雪曼的泪水潸潸而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他被淹没的那一瞬间。
就在此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溅起水花的声音,就见到一个骑着白马,手里拿着长鞭,穿着蒙古服的小姑娘出现在了淤泥坑外。
那小姑娘一跃下马,叫了一声,将长鞭一挥,鞭梢竟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张浩天与周雪曼相握的右腕上,然后一跃下马,将手中的一端拴在了白马的大腿上,跟着在马屁股一拍,那白马发出了一声长嘶,就向前扬蹄而奔。
张浩天的眼睛与耳朵没有被淹没,意识还在,知道自己被陷得太深,如果马儿向前急奔,他的右手腕都要被勒断,匆忙之间,用右手的手掌抓住了鞭子,跟着左手也抓住了,只觉得一股大力向上拉去,两只手掌一阵剧痛,但他却死死的不敢放松。
白马的前冲之力是极大的,在一瞬间,张浩天的身子被那白马一下子带出了淤泥坑,滚倒在坑外。
身子翻滚着停住以后,他脑子里唯一想的就是周雪曼,急忙站起身来,却见淤泥还没有到她的脖子,知道她的手掌无法承受马匹的前冲引带之力,便匆匆跑到已经停下的白马前面,解下拴在它腿上的长鞭,自己拿着鞭梢,将鞭柄向着周雪曼扔去,大声道:“雪曼,快抓住,缠在手臂上,我拉你上来。”
周雪曼连忙答应了一声,把鞭柄缠在了自己的右手臂,跟着双手抓住了鞭子。
见到周雪曼已经准备好,张浩天便将鞭梢缠在腰间,跟着后退着拉了起来,只是怕伤着周雪曼。慢慢地一点一点儿试着用力,而周雪曼的身子也一点儿一点儿从淤泥中向上引出,大约七八分钟,就被张浩天拖到了坑外。
见到周雪曼躺在了坑外,张浩天已经精疲力竭,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出着气,瞧着天空上被夕阳映红的晚霞,只觉是两世为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与周雪曼还活着。
正在喘息之际,他的眼帘里出现了那个骑白马过来的小姑娘,嘴裏叫嚷着什么,说的却是蒙语。
张浩天打量着这个小姑娘,见她最多不过十来岁,身形刚刚长成,容貌清秀,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就站了起来,向她说了一声:“谢谢。”
说了这话之后,他赶着过去扶起了周雪曼,却见她身体衰弱,根本无法站起,显然刚才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小姑娘救了人,本来是笑嘻嘻的,听到张浩天说的话,脸色却忽然一变,翻身骑上了白马,便向着蒙古包的方向而去,身手与骑术竟甚是矫健。
周雪曼还有些意识,见到小姑娘忽然跑了,便低声道:“这裏面没有外人来,她一定是听出了你的话不对,回去报信去了。”
张浩天点了点头道:“这也好,反正我们要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背周雪曼,但两人身上都布满了淤泥,滑溜溜的不说,还好生的沉重,一时之间,竟无法将周雪曼背起来。
正在将周雪曼身上的淤泥用手抹在地上,就见到蒙古包的方向出来了一群骑马的人,领头的看衣着身形,正是刚才那个救了他们的小姑娘。
急驰之下,那群骑马的人便到了他们的面前,除了那小姑娘之外,还有六名成年男子,有三人手里还拿着打猎用的马枪,指着他们,嘴裏叫嚷着什么,眼神中极是不善。
周雪曼能够说一些简单的蒙语,让张浩天扶着自己站起身,便和他们对起话来。过了一会儿,那些人的脸色和缓了点儿,其中一个四十来岁,一脸胡须,穿着灰色蒙古袍,身体壮实的中年男子就朝着蒙古包方向挥了挥手,大声地说话。
张浩天忍不住道:“他在说什么?”
周雪曼道:“他问我们从那里来的,我回答他,我们是从中国来的旅客,你喜欢探险,无意中开车到了这裏,而且迷了路,我们无意冒犯他们的地盘,只求他们让我们休息一下,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个男子让我们先到蒙古包那边去。”
张浩天点了点头,就搀扶着周雪曼向前走去,那个小姑娘见着两人的样子,便跳下了马,向着自己的白马指了指,说了些什么。
周雪曼不等张浩天询问,便道:“这个小姑娘心肠倒好,她说刚才在这边骑马,听着有人叫喊就赶过来了,但没想到我们是外面的人,而她的族人是不喜欢外人的,要我们多说说好话,让族人放我们走,现在让我们骑她的马,而她去和父亲同骑。”
各地的旅游景点多半都有用以娱乐的马匹,S市也有好几处,张浩天当然骑过,只要马匹不平治颠簸,坐在马鞍上慢行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他就走到了那匹白马前,踏住马蹬,抓住马鞍,往上面爬,只是由于他本来对骑马就不熟悉,再加上身上全是泥,十分的溜滑,爬了好几次都没有上去,那小姑娘已经上了那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的黑马,见状就“格格”的笑了起来,显然是在笑他的骑术太差劲儿。而其余的蒙古男子也露出了轻蔑之色。
张浩天现在只想尽快的将周雪曼的病治好,不愿得罪这些人,对他们嘲笑的眼神视而不见,在第五次的时候,终于爬了上去,跟着一伸手,将周雪曼拉到了马背上,抱着她一同坐着,张浩天只剩下额头与眼睛没有泥,而周雪曼的容貌也被淤泥抹得掩盖了大半,如果有人远远望至,一定会以为这匹白马托着两个黑乎乎的泥人,哪里会想到男的英俊超群,而女的丽如莲萼。
过了一阵之后,就到了这些人聚居的地方,却见足有上百个蒙古包密集的建在一起。
张浩天翻身下马,去扶周雪曼的时候,却见她闭上了眼睛,竟然已经昏迷过去,连忙大声地叫着,那些蒙古人听不懂他的话,但见到周雪曼的情况,也明白他在叫什么,那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显然是这群人中的头领,喝了一声,挥了挥手,就有两个皮肤粗黑,身子甚是健壮的青年妇女匆匆走了过来,将周雪曼抬进了一个蒙古包中。
此刻,那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已经跳下了马,对身边的一名壮年男子讲了些什么,而壮年男子便翻身上马,向蒙古包的裏面而去,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就见到他重新骑马奔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材枯瘦,大约六十多岁的老年男子。
那老年男子下了马,向着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捂胸弯身行了一个礼,那中年男子对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没有再瞧张浩天,就带着人大步离开了。
老年男子此时走到了张浩天的身边,打量了他一眼,开口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浩天听他说的竟是汉语,只是有些生硬,连忙道:“我姓张,名叫张浩天,老大爷,原来你会汉话。”
老年男子点了点头道:“当然,我叫巴雅尔,和汉人做过生意,懂得你们的语言。”